【征战,架空,种田,情感】 乾国和草原王庭之间的冲突,是不能指望无休止的修建城墙来解决的。 冲突不可调和,矛盾是个死结。 身具两国血脉,夹缝中残喘为生的黑狗子觉得,一定会有某种方法,使得天下归一,两国融合。 从此再无征战与杀戮,如他一般的人可以在这世间仰面挺胸,自在的活着....
第1章
“哐~”
一个脏兮兮的木碗被扔在门口,随后,破旧的木门被重重摔上。
躺在床上的黑狗子被响动惊得睁开眼睛,随即满眼苦涩。
他慢慢起身,身下只用了几块木板子搭的矮床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
显然就快要承受不住他身体的重量。
右脚的脚腕肿的老高,甚至皮肤都泛了青紫色,稍稍一动,痛若钻心。
抬着那只受伤的脚,黑狗子慢慢挪到门口,捡起了地上木碗。
里面只有半碗粟饭,还洒出了些许,
洒在地上的也舍不得就这么浪费了,
黑狗子用手小心的捡起泥地上的饭,舔进嘴里。
这是他回来两日的第一餐饭食,饥饿让他恨不得连这肮脏的木碗都一并吞掉。
就算吃的再仔细,这么一丁点的饭,也很快就没了,
黑狗子抱着舔的干净的碗,坐在地上,推开了木门,
外面刚刚下过雨的院子,泥泞一片,
他知道,这只是他刚受伤,所以还有一口吃的给他,
如果明天他还不能出去干活,便不会有饭吃。
他叫黑狗子,大名许满仓。
只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人会喊他的大名了,
就连当初捡了他回来,给他取了这个名字的许老爹,
也一口一个黑狗子,野蛮崽子的叫骂,只因为他越来越不似乾国人的长相。
这里是乾国边境,靠近连阴山的一座小城,城墙外就是无边无际的草原。
草原上,住着乾国目前最大的敌人,北狄人。
北狄几乎年年都来进犯边城,他们身材高大魁梧,擅长骑射,十分勇猛。
每每来抢掠一番就逃进草原,乾国人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乾国的皇帝,甚至御驾亲征,亲自带兵两次深入草原,试图剿灭北狄人,
可最终都以失败告终,这更加增长了北狄的气焰,把这里当做粮仓,
隔三差五的,就派一两支队伍来洗劫一回。
无奈之下,乾国人只能不断的高筑城墙,派兵驻守,
这个笨办法果然让不擅攻城的北狄人拿这里的边城没了办法,
但他们却可以策马跑向更远的其他边境村落。
而想要把整个边境都围上高高的,仿佛像连阴山一样不可逾越的城墙,
恐怕也不是这一两代人能够做到的。
听说,五十里外有两个村子,上个月被屠尽了,
乾国士兵看到狼烟赶过去的时候,两个村子已经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这件事,让生活在边境的乾国人对北狄人的恨意和恐惧更加浓重,
但他们不敢跑出城墙去草原上找北狄人的麻烦,
所以,越长越像北狄人的黑狗子,成了整个边城发泄仇恨的对象。
他的这只脚,就是前日服徭役时,被人故意推下山坡扭伤的。
上山采石,采了石头去垒城墙阻挡北狄人,这是所有乾国人的事,
所以官府规定,每家必须出一名男丁去服徭役。
许老爹没有把黑狗子赶走,就是图他能干活,能顶一个成丁替家里服徭役,
可现在他受了伤,不能干活,许老爹年老,便只能让大儿子去山上采石。
如此一来,黑狗子又成了家里的仇人...
一双穿着破草鞋的脚走到门外,出现在黑狗子眼前,
许老爹看着坐在地上,瘦的皮包骨的黑狗子,心里的情绪也很是复杂。
养了这么些年,从个奶娃娃养到这么大,废的粮食也不少,
小的时候看不出来,只觉得这孩子个头比别的孩子长的快,
可谁曾想,越长这眉眼越深邃,就像他以前看见的那些北狄人一样。
当城里所有人都说许老爹捡了个北狄人的崽子时,许老爹的心情真是跟吃了屎一样。
“你去街上找高大夫,叫他给你看看脚,看好了脚,去把老大换回来。”
黑狗子有些为难,又是这样两手空空的去找高大夫么?
“爹,药钱。”
许老爹微微皱眉,不情愿的的摸出两个钱扔到门口:“若是不够,你跟高大夫说先欠着。”
丢下这句话,许老爹叹着气离开了。
黑狗子把门边泥水里的两个钱捡了起来,在破衣襟上擦了擦,扶着门框站了起来。
他伤的是右脚,不敢碰地,
四处看看,最后拆了一块长长的床板子扶着一瘸一拐的出了屋子。
大哥的媳妇在喂鸡,这只鸡是大嫂的嫁妆,她看的很紧。
见到黑狗子出来了,大嫂满眼嫌弃,冷哼一声扭头就进了屋,
黑狗子看了那鸡一会儿,扶着床板子慢慢挪出了院子。
外面的路,比院里的还要泥泞。
黑狗子没有鞋,光着脚踩着冰凉的泥水,往街面上走。
边城里,似乎没有人不认识他,
大人们满眼厌恶,但顶多远远得“忒”一口,
孩子们却总是追着捡了小石子砸他,边砸边喊着:“黑狗子,野娃子,原来是个狼崽子...”
黑狗子不反抗,也不吭声,低着头,
就这么一路来到了边城唯一的一家医馆门口,
看着里面整齐的药柜,还有干燥平坦的地面,黑狗子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
他欠高大夫的药钱,欠的太多了。
几年前在街上被人打了个半死,是高大夫救了他,
从那之后,每每路过医馆被高大夫看到,
总会把他叫进去,给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涂药,
偶尔还会给他一些吃食。
可以这么说,许老爹把他捡回家,算是重新给了他一条命,
而高大夫,是让他知道这世上有好人,让他有了坚持活下去的理由。
高开之送走一位看病的老翁,一抬头看见门外站着的黑狗子,
目光落在黑狗子那只不敢落地的脚,心中顿时明了。
“你先到里面的床上躺下,我还有病人,看过之后进去帮你看脚。”
高开之对黑狗子说了一声,然后又吩咐小伙计:“去打两盆温水来。”
黑狗子瞧见医馆里还有他人,在对着他指指点点,
低了头,慢慢往里间挪去,留下一排黑色的单脚印...
高开之先给其他的病人看了诊,让伙计帮忙抓了药,
这才挽了袖子进了里间,瞧见黑狗子在床边站着,并未躺下,
于是笑道:“你若不习惯,便坐在床边吧,也方便我看看你的脚。”
黑狗子抿了抿嘴:“我身上脏。”
他不经常跟人说话,所以声音听起来暗哑低沉。
“脏了洗洗便是,坐吧,外面还有病人等着。”
黑狗子闻言,只能乖乖坐到床边,
高开之搬了凳子坐到床边,抬起黑狗子受伤的那只脚放在膝上,
瞧见整个脚踝都肿了起来,面色顿时有些凝重。
第2章
“我要摸一下里面的骨头有没有伤到,会有些疼,你忍一忍。”
黑狗子刚点点头,就感到脚踝一阵钻心刺骨的疼。
他两手紧紧抓着床边,死死咬着牙,身体却一动也不动,一声也不吭。
等到高开之松开手,黑狗子才慢慢出了口气,已是全身都湿透了。
“还好,骨头没事,我先帮你用药揉一下,再帮你把里面的淤血放出来,你回去之后,好好养上七八日便差不多了。”
黑狗子不说话,他哪里能安心养上七八日?
明日不去换回大哥,他就会被饿死。
高开之并不知道黑狗子所想,见他脚上腿上满是污泥。
就让伙计端来水盆,洗了布巾子,替他擦拭。
黑狗子一惊,急忙往回缩脚,砰到扭伤的脚踝,顿时疼出了一头的汗。
“你莫要乱动,不擦洗干净,我怎么给你敷药呢?”
看着高大夫白净的手,握着自己肮脏,布满疤痕的脚。
黑狗子心里时紧时松的难受着。
除了高大夫,从来没有人这样对他,他自懂事起,所见的,耳听的,都是谩骂和侮辱。
他干最累的活,吃最少的食物,他甚至连一双鞋都没有,只有一件堪堪弊体的破衣服,一年四季的穿。
而此时,边城里最受人尊敬的高大夫,却亲自替他擦脚。
这个人从不嫌弃他,不厌恶他,也不把他当做北狄人恨着他。
黑狗子红了眼眶,就连高大夫替他揉搓肿胀的脚裸,也感觉不到疼了。
高开之一边替黑狗子的伤处活血化瘀,一边也是暗暗心疼。
这黑狗子的一双脚,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
大大小小的伤口,布满脚底,脚背,茧子和疤痕,摞了一层又一层。
一边揉一边又顺着脚往上看,露出的小腿和手臂上,也同样是新伤摞着旧伤。
他是看着黑狗子长大的,这孩子从未做过伤害别人的事情,却要像是罪人一样活着。
边城百姓对黑狗子的做法,高开之并不认同,但也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毕竟,乾人对北狄人的仇恨,世世代代已经深刻到了骨子里。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对这个可怜的孩子多一些同情,力所能及之下,多帮帮他。
黑狗子的脚踝需要长时间推拿,恐他会受不住痛。
高开之便让伙计熬了一碗汤药给黑狗子服下。
这一碗热乎的汤药,竟被黑狗子当做了美味,喝完了还依依不舍,习惯性的舔了舔碗。
这药是助眠安神的,长时间劳累的黑狗子,根本抵不住药效,不多时便昏昏睡去。
高开之让他平躺在床上,细细的替他把了脉。
常年的劳累,饥饿和受伤,让黑狗子的身体十分瘦弱。
但即便是这样,依旧不影响黑狗子比大多数人都生的高大。
高开之心中暗道:果真北狄人的血统比乾人要强壮太多。
洗了干净的布巾,高开之又替黑狗子擦了脸和手,打算帮他把身上的其他外伤也上一点药。
这对高开之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剥开的凌乱发丝下面,藏着的是一张让人意外的年轻脸孔。
黑狗子看着最多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还未算成丁却已替许老爹家里服了好几年徭役。
他的五官的确有别于大部分乾人,鼻梁高挺,眼窝也较乾人深一些。
睡过去也紧紧的抿着的唇薄而棱角分明,很有些北狄人的长相特征。
但高开之却知道,黑狗子最多不过是半个北狄人,他还有一半的乾人血脉。
因为北狄人的眼睛微黄发棕,看人的眼神就像是被野兽给盯上。
而黑狗子的眼睛,是跟乾国人一样的黑色。
只可惜,边城的百姓,并没有因为黑狗子有一半乾人的血统就对他仁慈些。
反而因为他另一半北狄人的血统,把他当做了发泄仇恨的对象。
高开之只是一个大夫,他也恨北狄人,但黑狗子不一样。
黑狗子只是一个在乾国长大,也从未做过伤害旁人,即便对他打骂侮辱,也从不还手的可怜孩子。
叹了口气,高开之不再纠结这些,仔细帮黑狗子揉开了脚踝的淤血。
又以银针刺放淤血,最后用草药覆上,用干净透气的粗布包裹。
然后,又帮黑狗子处理了身上其他地方的外伤...
黑狗子睡足了一个时辰才醒,他看到自己身边放着一双鞋面是鸦青色的布鞋,
雪白的千层底,后跟那里有一点磨蹭过的痕迹。
“这是我穿过的旧鞋,你的脚跟我差不多,你试试看。”
高开之从外间进来,笑着说了一句。
黑狗子脚上有伤,高开之明知道这双鞋或许他穿不了多久,可依旧是不忍心看他赤脚而行。
过去那些年,高开之也陆陆续续送过黑狗子一些衣衫鞋袜,可下次再见,他依旧还是衣不蔽体。
黑狗子急忙把鞋放下,摇了摇头,他哪里配穿这样的鞋?
低头看着自己被包好的脚踝,还有手臂,头皮之前在街上被石子砸破的地方,都上了药。
黑狗子突然有些局促,因为他知道,许老爹给的两个钱,一定是不够的。
从腰上扎的紧紧的麻绳里摸出那两个钱攥在手里,黑狗子低着头,不敢看高开之的眼睛。
“钱,我以后会还。”
高开之笑了笑:“还什么?这两文刚好。”
黑狗子猛的抬头,拿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看着高开之温和的笑脸。
“回去之后,脚不要沾水,来,把鞋穿上,好好养上几天就无碍了,若是感觉哪里还不好,就再过来寻我。”
高开之收了那两文钱,帮他给那只没有受伤的脚穿上鞋,又亲自扶了他下床,把他送到了医馆外,
然后也没有多说什么,便回去忙着给其他人看病了。
黑狗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医馆,他那只踩在地的脚,套着一只软软的布鞋。
厚厚的千层底,像是踩进了云朵里。
黑狗子一手拄着那块破床板子,一手抱着另外一只鞋,直到走回家,也没有回过神。
大嫂还在院里看着她的那只鸡,瞧见黑狗子回来了,“忒”了一声想要回屋。
眼睛却瞧见了他手上和脚上的鞋,惊讶的停了脚。
“哪来的鞋?”
一把从黑狗子手里夺了那只没穿的,大嫂拿在手里翻看,瞧了鞋面都是好布做的,乐的直接弯腰去夺黑狗子脚上的那只。
黑狗子记着高大夫的话,伤的那只脚不敢沾地,被推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那只鞋终是被抢了去。
大嫂抱着抢来的鞋美滋滋的进了屋,临了只扔下了一句话。
“呸,你也配穿鞋?”
黑狗子没有同她争,因为这种事他早就习以为常。
扶着床板子站起来,翘着脚一跳一跳的回了自己的破屋。
这屋里,放的都是些柴火还有农具之类的杂物,其实是家里的柴房。
黑狗子把床板子放回去,坐在床上发着呆。
许老爹听到动静走了过来,瞧了眼黑狗子被包的严实的脚。
淡淡的说了一句:“明个儿一早,你去采石场,把老大换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