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她的生命结果于冷宫中的一杯鸩酒。 死而复生的她,重新回到了少时。 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如今还只是跪下自己脚下的奴。 她下定决心要抓住机会,好好治一治那负心之人…… 当然,她要的,还有前世在自己濒死前,不惜一切冒死救她的他……
第1章
冷宫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老旧的木板摩擦声,吱呀做响。
赵棠眼眸涣散,仰着细长的脖颈,恍恍惚惚的望着头顶晃动的屋顶。
烛光摇曳,映照出床帏里晃动叠交的身影,外面呼呼的风摧枯拉朽的,吹得树枝摇晃喑哑作响,像是女子的呻吟。
终于,伴随一声沉闷的叹息,长颈不禁后仰,发丝如瀑布倾泻出浓郁的气息。
赵棠久久难以平复,无力的手瘫软,从褚鹤肩头滑落,却被他伸手握住,轻轻捏了捏。
褚鹤的额头浸了汗水,亲了亲她唇角。
赵棠瑟缩了下。
褚鹤眼眸微暗。
赵棠有所察觉,惊呼道:“不,不要了……”
褚鹤垂眸凝视她,指尖轻柔拨弄开她额角的发丝,声音淡淡,又掺杂帝王的威严:
“公主,这不就是你所求的吗?只有取悦我,你才有机会走出冷宫。”
赵棠顿了下,只思忖一瞬,便又伸手,攀上了他的肩膀。
红唇贴着褚鹤的耳垂,轻呼了一口气,薄唇轻启,像是带着钩子,勾的人心痒痒:“陛下,我自己来吧。”
褚鹤眼眸暗淡,眼底流露出最原始的野性。
风,又起了。
——
荣棠公主府。
经过主院的人都加快了步子,忽视里面的动静,生怕牵连到自己。
有个新来的丫鬟听到鞭子声,忍不住探头偷看,只看见了一人直挺挺的跪在院里的石子路上。
偷看的丫鬟很快被同伴拽走,等走远了,偷看的丫鬟才开口问,“跪着的好像是褚鹤,他犯什么事了?”
另一丫鬟瞥了左右,见没人才道:“没事不照样罚,咱们这主在裴公子那受了气,就拿褚鹤发泄,没打到咱头上就偷着乐吧。兰月,别多管闲事。”
兰月一脸惊诧,抬手掩唇,“公主寻常不是待人颇为和善吗?”
“你刚进府,不知道不足为奇,记得西苑有口荒废的井不?”
兰月点头,她听府上老人提起过,据说是片荒凉地,经过那院子都觉阴森森的。
“记得就好,不想和前头那几个一样被投井,就别乱说话。”
兰月猛的点头,却慢下了脚步。见同伴走远,又耐不住好奇,绕回主院。
她站在门外,细细打量里面景象。
只见荣棠公主穿着繁重宫服,站在蔽日的屋檐下,手中攥着带刺的长鞭,一下又一下的挥舞,带着破风声。
鞭子落在烈日下跪着的清隽少年背上,划破衣衫,落下一道道血痕。
看着便叫人心惊肉跳。
但倏然,荣棠公主停下了动作,抬手扶了下额头,站立不稳。
身边侍女立马上前将人搀扶住。
“公主,歇歇吧。”
赵棠却好似听不见,耳边只剩下一阵嗡鸣。
她被人扶着坐下,端起递过来的茶盏抿了一口茶,才渐渐回过神来。
抬起自己双手,纤细白皙如葱根,和她历经风霜后的手全然不同。
手中还攥着鞭子,长鞭逶迤在地,从尖刺滴落血珠,在青石板上晕开。
而檐外跪着的人,脸上一道血痕从鼻梁横亘到颧骨,身上更是数不清的鞭痕,血迹染湿了衣衫。
他仰着头,眼底晕着些许担忧,在与她对视那一刹,恍觉失礼,又重新低下了头。
赵棠默然坐了许久,身边丫鬟不免担忧。
“公主,可是身体不适?”
赵棠摇摇头。
她缓缓起身,朝外走了两步,烈日倾洒在她身上,刺得她落下两行清泪来。
她才恍然知晓,自己竟是重生了。
“公主……”
身前的褚鹤,语气有些慌乱,“是没能让您消气吗?”
赵棠低头,眼眶蓄着的泪也滚落,她望着眼前显然更为年轻且小心翼翼的褚鹤,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她原以为,裴惊蛰惊才绝艳,加上他家族背景雄厚,只要攀上他,就能避免日后被送去和亲的命运。
殊不知上天跟她开了个莫大的玩笑,她一心想攀附的那个人早就看出她的真面目,骂她恶毒如蛇蝎,对她根本没半分心思。
反倒是这个一直被自己打骂的奴才,一跃篡位成了一国之君。
她在冷宫忍辱负重,凭着一个不甘心苟活着,想着总归有翻身之日,却不想褚鹤的皇后送来一杯鸩酒。
死而复生的她,重新回到了少时。
眼前的人没有日后帝王的冷漠和威严,只是个跪在自己跟前,期盼能让她消气的下贱东西。
赵棠思绪万千,一时没有作答。褚鹤却以为她是默认,伸手拽起地上的刺鞭,任由银刺刺入掌心,落下血痕。
他额头渗出薄汗、青筋暴起,却并未松手,他知道赵棠最喜看他痛苦模样。
只有他痛苦了,赵棠才觉得自己的发泄得到了满足。
但今日,赵棠见状,面上却不见半分喜色,反而丢下了鞭子手柄,撂下一句:“蠢货,滚回去上药。”
褚鹤应了声,颤颤巍巍回了屋。
进屋后,褚鹤脱掉粘连了皮肉的外衣,赤裸着血淋淋的上身,拧干毛巾擦拭伤口有些干涸的血渍,每一下都是剧烈的痛。
他额头渗出冷汗,却有些心不在焉,想着今日荣棠公主的反常。
门倏然被敲响,使他回神,询问:“何人?”
“是我,兰月,我给你找了些伤药来。”
褚鹤沉默半晌,问:“谁让你送来的?”
“我自己来的,你受伤了。”
褚鹤闻言,心里那点微妙的悸动散了干净,不免自嘲自己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褚鹤……”
“不用,请回吧。”
“但是你伤势真的很重,这药很灵的,你用用看。”
褚鹤原想说不用,他自己有,可打开药罐,才发现伤药已经见底了。
他沉默了一瞬,想到过几日公主要去参加狩猎,若是拖着重伤,就没法同往了。
兰月敲了敲门,还想再劝,名字刚喊出口,门猝不及防的被打开。
褚鹤身上已经穿好衣衫,衣襟紧到脖颈,伸手拿了她手中的药,又塞了她一块碎银子。
“药我收下了,银子给你,多谢。”
兰月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脸,面颊染上绯红,摇摇头,将银子塞回他手里,“我不要你的银子,这药是我送给你的,钱你留着吧。”
褚鹤顿了一瞬,也没拒绝,“多谢。”
接完便打算关门。
兰月今年十五六,还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年纪,难得找到机会与他说话,想要引起共鸣,便颦蹙柳眉抱怨道:“公主也真是的,在裴大人那受了气,也不该拿你发泄。”
见褚鹤停住关门动作,兰月又道:
“她心思狠毒,难怪裴大人不喜欢她……”
廊下拐角处,赵棠闻言,停下步子,远远盯着两人。
第2章
贴身婢女霜序怒道:“新来的丫鬟真是不懂规矩,竟敢非议主子!”
她正要上前,却被赵棠抬手拦下。
霜序识趣地噤声。
而兰月还不知道自己大难临头,只等着褚鹤应和说公主的不是,却见褚鹤眉头蹙起,不悦二字写在了脸上。
褚鹤将本接过去的伤药还了回去,“公主是什么性子,不是你该非议的,带着你的药离开。”
兰月傻了眼,连忙道:“她都那般伤你了,你还为她说话……”
褚鹤打断了她,“我的事情不用你过问,你再不走,休怪我不留情面。”
他转身要进屋,就瞥见不远站着的赵棠,立马跪下,“公主。”
兰月闻言脸色大变,见到赵棠,扑通一声跪下,止不住浑身战栗,不敢抬头直视她。
赵棠迈着步子款款而来,带着威压,立定在二人跟前。
“你进府多久了?”她冷声问。
兰月瑟瑟发抖,“回、回公主的话,半个月了。”
“没人教你府上规矩吗?”
兰月只顾发颤,没敢作答。
她摇了摇手中团扇,“知道自己错哪了吗?”
兰月声音哽咽,不断磕头,“奴婢错了!奴婢不该妄议主子!公主饶奴婢一命吧!”
赵棠没理她,而是看向褚鹤,“你觉得她该罚吗?”
褚鹤抬眸望了她一眼,“该。”
赵棠笑了,“那就把她双腿打断,丢进枯井自生自灭,褚鹤,你觉得如何?”
兰月听了这话,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抓着褚鹤衣角,哽咽求饶,“褚鹤,不要!我不要投井,你救我,救我!”
褚鹤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唇瓣翕合,“但凭公主吩咐。”
赵棠默了默,抬起他下颚,指尖触碰他肌肤,以至褚鹤眼睫抖了抖,抬眸与她对视,眼眸看不出半分情绪。
她满意收回手,瞥了眼兰月,“连该求谁都不知道,愚蠢至极,拖出去,掌嘴五十。”
两人上前拖着她走,兰月几声哀嚎后,竟是直接昏了过去。
赵棠摇着团扇,轻嗤道:“真没意思。”
如果褚鹤要保她,赵棠真会一气之下将人投井。
但他顺应了自己的决定,让她感到舒心,也叫兰月逃过一劫。
“伤势如何了?站起来练两手我瞧瞧。”
褚鹤应声,竟是像没受伤一般,起身打了几招,招招带着掌风,但干净的衣衫顿时被血迹浸染成暗色。
赵棠摇着扇子挥散血气,淡淡道:“三日后的秋猎,你不必去了。”
褚鹤连忙跪下,“公主,奴这两日会修养好,秋猎务必带上奴!”
赵棠没理会,冷嗤了一声转身就走。
褚鹤一直跪到人离开,才默不作声扶着墙起身,佝偻着腰进门。
敏锐察觉身后脚步声,他转过身,发现来的是赵棠身边的侍女,名叫霜见。
霜见手里拿着药瓶,往他手里送,褚鹤却背着手不肯接。
淡淡道:“不用。”
霜见见状噗嗤笑道:“你只管收下,这是公主赏的。”
褚鹤盯着圆肚瓷瓶,眼底疑惑不减。
霜见道:“我还能骗你不成?公主方才就是来送药的,想来也是心里过意不去,偏巧听了那番话,心下不爽,这才没拿出来。这不,出了门又后悔了,叫我给送来了。”
褚鹤这才接下药罐,想起她今日落泪模样,不禁问,“公主今日怎么了?”
霜见颇为愤然:“还不是裴惊蛰那不识好歹的东西,公主绣了两天才绣好的香囊,被他当众给丢进了湖里。你那时没在,没瞧见公主眼都气红了。”
褚鹤捏着瓷瓶的手紧了紧。
霜见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又道:“总之,你也莫怪公主,她这样做也有她的苦衷。”
“我不会怪她。”褚鹤道。
霜见不知他这话几分真心,也没纠结,“公主身边不能没人伺候,我就先行一步了,你好好养伤。”
褚鹤没说话,转身回了屋,打开药罐,膏药带着浓郁药香。
两日后。
赵棠收到宫中传唤,皇后请她前去小坐。
她如期来到坤宁宫,发现嫡公主长宁也在。
长宁卧在皇后膝下,含笑望着她,嬉笑道:“母后不知道,前日可热闹了,裴家设宴,五皇妹给裴哥哥送香囊,被裴哥哥扔进了湖里,叫上京世家子弟平白看了笑话,都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将皇室的脸面都丢尽了。”
她向来与赵棠不对付,见面说出这话属实不奇怪。
若是往日,赵棠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了,但今日,她积攒了两世的怒气,不禁哂笑:
“打皇室脸面的人是裴惊蛰,四皇姐怎么光怪我了?”
赵宁正了正身形,狐疑打量她两眼,说道:“你尚未出阁,整日追着裴哥哥跑,丢人的不该是你吗?”
“此话不假,但试问,整日追着他跑的人只我一个吗?四姐不也是如此?”
上京贵女倾慕裴惊蛰的不在少数,但一个个含蓄内敛不敢表露心意。
赵棠急于求成,自是能放下脸面纠缠,惹得京都贵女不爽,才会拿这话来贬低她。
贵女见不得她缠着裴惊蛰,于是处处拿她和赵宁做比较,衬出赵宁的温柔体贴,甘心做她的拥趸,为家族谋好处。
赵宁闻言,脸色大变,厉声说道:“你在胡说什么?我可没死皮赖脸缠着他!”
赵棠道:“那定是我看错了,也不知每次去裴府总能瞧见的人是谁。”
她明里暗里都在点赵宁。
赵宁气得心律不齐,转而去拉皇后衣角,“母后,你看她,简直无可救药!”
皇后爱惜摸了摸赵宁发顶,才冷声对赵棠道:“赵棠,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不要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败坏了自己名节。明年就该去邻国和亲了,若是因为你引得两国交战,你就是千古罪人。”
赵棠袖中的手不禁攥紧。
大虞与邻国大殇交战已久,互不妥协,打得不分上下,劳民伤神。最后立下合约,每代都要送一位公主前去和亲。
没有哪个妃子舍得自己养大的女儿被送去和亲。
几乎是默契的,在太医确定和天子一夜情的宫女怀的是女胎后,没有人去加害她。
赵棠就像是为了和亲而生,命运从一开始定下。
无解。
皇后此番话,无非是在警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虽贵为公主,却只是枚和亲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