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贵公子后,她意外听到他和朋友的对话。 “我怎么会喜欢一个乡下女人。” 原来,自己以为的两情相悦是假的,这半个多月的柔情蜜意也是假的。 他扮演着最深爱妻子的好丈夫,心里却鄙夷她。 为了让贵公子着迷,她求来情蛊,悄悄种到了他身上。 从此以后,他为她神魂颠倒,为她废寝忘食…… 可某日,她却发现种下的情蛊早已失效, 为何,那男人还是对她百般疼爱。
第1章
已是十月中旬,凉意渐起,外头阴雨绵绵。屋子里弥漫着香火味,桌上点着一根将熄未熄的蜡烛。
李婆婆抽了一口大烟,吞云吐雾,隔着烟雾望着眼前瘦弱苍白的女子:“燕小姐,你可要想清楚了,这情蛊可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燕仪低声道:“只要您愿意帮我,我不在乎。”
“现在这个世道,会这个的人不多了,”李婆婆自顾自地说着,“想当年贵妃向我求了它去,没过多久得到皇上的宠爱,生下了大清最后一个皇子……呵呵,都是些老黄历的事了,大清都亡了。”
她放下烟枪,坐回摇椅上,晃晃荡荡地接着回忆:“情蛊一旦种下,受蛊之人就会疯狂迷恋上种蛊之人,对那人神魂颠倒,为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善蛊顺应天时地利人和,这情蛊却是恶蛊,因为它违背了天时人和,乃是逆天而行。我家祖孙三代,靠着地利,硬生生养出了三只情蛊。”
李婆婆说着说着,脸上便布满了伤感神色:“或许也因为这件事太损阴德,我家一直子孙不旺。”
她之所以答应给燕仪一只情蛊,是因为去年中秋,她的小孙子在城里走丢,差点被人牙子拐走,幸好被燕仪救下了。
李婆婆是住在城外良山上的一个神婆,家中世代养蛊,会些巫术,平时一概不与人来往,靠给懂行摸过来的人算命看风水为生。
因为她本领高强,倒是积攒了不少家底,连大烟也抽得起。
女儿女婿早逝,留下这唯一一个外孙。燕仪救了李婆婆的心头肉,李婆婆当时便许诺,若有需要,可以到山里来找她。
其实这种怪力乱神之事,如今明面上已渐渐地不兴了。
毕竟大清灭亡后,西学在中国大地上传播迅速,尤其是他们这些自诩新派的名门望族,对洋人的知识了解得更多。
燕仪的父亲就对鬼神之说深恶痛绝。
但燕仪不太一样,用别人笑她的话来说,她就是个封建余孽。
燕仪是在乡下长大的。
母亲赵俞杰是燕霓成的原配夫人,大军阀赵乾的女儿,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旧式女子。
嫁给燕霓成后,她刚怀上长女燕仪,燕霓成就跟家里一个年轻貌美的丫鬟跑了。
燕霓成原本想和赵俞杰离婚,但迫于岳丈的压力,此事不了了之,只好选择不回家,做了沉默的反抗。
赵俞杰憋着一口气,大着肚子在乡下照顾公婆,只想生个儿子出来扬眉吐气。
谁知生下来发现是个女孩,赵俞杰气得差点把她掐死,幸好燕仪的奶奶及时发现,阻止了这场悲剧。
后来燕霓成和新老婆又生了一个女儿,赵俞杰便铁了心要把女儿养得比另一位优秀。
赵俞杰虽然是军阀小姐,但赵乾为人守旧,所以把她教导成了个不折不扣的旧式妇女,最看重三从四德。
因此,她也着力于把女儿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培养。
燕仪被灌输了不少传统思想,小时候还差点被裹了脚。
后来燕霓成写信来说,他不要一个小脚的女儿,嫌丢人。
如果要给燕仪裹脚,他就不认这个女儿。
赵俞杰看完信,又看了看自己的三寸金莲,半晌,仰天大笑起来,流下一行苦涩的清泪。
燕仪因此留下一双天足。乡下人人笑她不裹脚,被燕霓成接回省城以后,又被众人嫌弃土气。
她成了个半新不旧的人,好像不管是新社会还是旧社会,都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燕仪对鬼神之说是半信半疑,小时候母亲总咒骂燕霓成早晚遭报应,后来果然收到消息,说他摔断腿,躺了十天半个月,还落下了病根。
燕仪就有点相信“人在做天在看”这句话了。
“燕小姐,这蛊你想下给什么人?”李婆婆把巴掌大小的桃木匣子交到她手中。
匣子里装着一瓶蛊虫磨成的粉末。
李婆婆告诉她,这蛊很容易下。
只要把这粉末放在对方的食物里,让对方吃下去,一觉醒来,他的心里眼里就全是你了。
燕仪接过匣子,只觉触手冰凉,清淡的木头香气弥漫在鼻尖。
“下给一个对不起我的人……”她低声道。
雨还在下,而且越来越大,雨滴落在地上发出珠玉碰撞般的清脆声,山里散发着泥土的气息。
燕仪坐回汽车上。她是坐家里的汽车来的,说是过来算卦。
沈家上下都知道她是个旧派女子,只是暗地里议论两句,便没当一回事了。
回到城里时,雨已经是倾盆大雨,沈公馆外的警卫员们还站在那里,见到熟悉的黑色雪铁龙驶进来,便打开大门。
燕仪回到家里,便看见那个高大身影在厅里坐着,男人悠闲地翘着二郎腿,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正看着手里的报纸。
她心中一慌,准备上楼。
“去哪儿了?”
燕仪顿住脚步:“去城外李仙姑那儿算了一卦。”
沈誉卿倒了杯茶走到她面前,淡声道:“算了些什么?”
燕仪接过茶喝了一口,对上他那双幽深的桃花眼,垂下眼帘:“我想算算咱们什么时候能有孩子。”
沈誉卿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
他生得好相貌,尤其是眉眼,总是含着笑似的,浑然天成的风流恣意。
因此他眼里的冷漠和鄙夷,一般不会叫人轻易发现。
然而燕仪还是从他唇角勾起的弧度看到了一丝嘲讽。
也不知是不是她多心,自从那天意外听到沈誉卿和妹妹燕婷的对话以后,她就总觉得他说话夹枪带棒的。
其实他们结婚也才半个月,只是她永远忘不了那天下午。
她精心准备了点心带去沈誉卿工作的地方,却意外听到他和燕婷的对话。
燕婷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所以你不喜欢她……不喜欢也可以娶她是吗?”
“赵乾是她外公,沈家现在需要赵家的支持。”男人的语调中带了一丝凉薄。
“那我呢……我算什么?我一直以为你……”
“我是挺喜欢你的,”沈誉卿漫不经心,“可我更需要她。”
“可是日久天长……你会爱上她吗?”
他懒洋洋地靠回在摇椅上,闭目养神:“我怎么会喜欢一个乡下女人。”
燕仪嫁给沈誉卿之前,跟他见过几面,沈誉卿表现得温柔体贴,无微不至。
她在舞会上被别人嘲笑,是沈誉卿及时伸出援手,邀请她跳舞。
沈誉卿是整个京城最受欢迎的公子哥,出身高贵,外貌优越,又是留洋回来的高级人才。
他这样的人一为她出头,再也没有人敢笑话她。
可现在,他却让她成了最大的笑话。
原来自己以为的两情相悦是假的,这半个多月的柔情蜜意也是假的。
他扮演着最深爱妻子的好丈夫,心里却鄙夷她。
燕仪从小到大都是个懦弱胆小的人,如今心底的怒火,却像是大火席卷而来,迅速铺遍漫山遍野。
她心里好像有只怪物要苏醒过来,焦躁得想要毁掉整个世界。
“情蛊一旦种下,受蛊之人就会疯狂迷恋上种蛊之人,对那人神魂颠倒,为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李婆婆的话在她耳边回荡。
好像在鼓励着她。
既然他这样对你,你又何须考虑那么多呢?
只要得到你想要的就好。
第2章
“对了——”沈誉卿突然回过头来。
燕仪下意识捏紧手里的桃木匣子。
“父亲叫我们去那边吃饭,”他瞥了一眼她打湿了的衣角,“你换身衣服我们再过去。”
“……好。”燕仪垂下头,匆匆上了楼。
沈公馆很大,除了沈誉卿这对新婚夫妇,沈老爷夫妇也住在里面。
两边平时各自吃各自的,老爷偶尔才会传唤他们过去一起吃顿饭。
燕仪只好先把桃木匣子收进隐蔽的地方。
她换了件素净的旗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其实燕仪生得倒是不错,身段窈窕,五官秀丽,只是此时一双杏目漠然睁着,脸色苍白得几乎没什么血色,便有了几分落寞的感觉。
她动了动唇角,勉强露出个笑容。
燕仪走下楼梯,便看见沈誉卿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站在门口,长身玉立,芝兰玉树,面沉如水地望着远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印象中他似乎并不喜欢穿长衫,燕仪猜想是因着见长辈的缘故,他才换上的。
“誉卿。”
沈誉卿回头看她,桃花眼微微一弯,便是个风流体贴的笑容。
他揽过她的肩膀,燕仪身子一僵,不禁退了半步,这让沈誉卿有些意外。
“怎么了?”
“没什么……”她低声道,“你瞧我这身衣裳可还行?”
沈誉卿顺势把手搭在她身后的墙上,来回打量她身上的旗袍:“还不错。”
“你穿素色好看的。”
燕仪看着他深沉的眼眸,心想,如果他不是在做戏,那该多好。
平心而论,沈誉卿符合燕仪对完美丈夫的全部想象。他英俊风趣,学富五车,出手也大方,教养更是完美,从不让人下不来台。
如果她没有听到那番话……他是能骗她一辈子的,她也心甘情愿被他骗一辈子。
只可惜覆水难收,心里一旦有了裂痕,表面上怎么装也没用。
她再听到他动人的甜言蜜语,就忍不住揣测,那背后到底有没有夹带着嘲弄和鄙夷。这固然也有燕仪本人多疑的缘故,但归根到底,她觉得还是沈誉卿错得过分。
他可以不娶她,可以不爱她,但燕仪忍受不了被玩弄于股掌,明明不爱她,却要骗她利用她,心里还当她是傻子。
燕仪看着眼前这张俊俏的脸,慢慢地靠了一下他的肩膀,她从没做过这么大胆的动作。
沈誉卿微微一愣,顺势抱着她。柔软的脸颊贴着他坚实的臂膀。沈誉卿的怀抱很温暖,身上有一股极为浅淡的清雅墨香,这是他常年写字的缘故,闻起来很舒服。
他或许有些犹豫,但终究什么也没说,抬起左手,轻轻抚摸着她细腻的脸颊。
然而沈誉卿没发现,怀里的人目光逐渐变得落寞。
沈誉卿口中的父亲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他四岁时被过继给了伯父沈应蝉,从此成了沈家长房的独子。沈公馆的老爷就是沈应蝉。
“聘书既然已经发下来,你也该早点准备。”沈应蝉慢条斯理地说。
老爷子保养得倒是挺好,看不太出来是五十多岁的人,说话慢悠悠的,然而语气里透露出一种让人不易察觉的压迫感。
沈誉卿抬眼看了一下他名义上父亲:“我知道,下礼拜就过去。”
北洋的委任书下来了,任命他为声州督办,希望他尽快赴任。沈誉卿今年不过二十五岁,两年前才从德国留学回来,升迁的速度却如此之快。
燕仪不懂官场的道理,但知道沈家在军政两界地位极好,人脉颇广,沈应蝉自己就坐着北洋总务厅厅长的位置。
娶了燕仪之后,沈誉卿又得到她外公赵司令的支持,更是如虎添翼。
“去历练几年,回来我也放心把兵交给你。”沈应蝉也是靠带兵打仗起家的,只不过沈家来头大,沈应蝉带的是北边官府的正规军。
这几年他年纪大了,渐渐地力不从心,自然开始想给养子铺路。
沈老夫人看了一眼正在发呆的新媳妇,提议道:“你把燕仪也带过去吧,新婚燕尔的。”
沈誉卿闻言看向燕仪,只见她一双杏目也满含感情地望着自己,其中情绪复杂,似乎隐约藏着期待。
他挑了一下眉:“燕仪不常出远门,那边风土生活都跟京城不同,还是让她留在家里陪您说说话吧。”
燕仪面上带着笑,心中却是苦涩。果然只要有机会,他便忍不住想把她一脚踢开。
沈老夫人见他推辞,便也不再多言。
吃完饭沈誉卿说想出门逛逛,带着顾燕仪上街去了,因为想散步消消食,便也没坐汽车。
省城的夜晚从来是热闹的。
各色的人在街上或吆喝或闲逛,天色渐渐暗下来,中央大街上亮起了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各式各样的彩绘广告牌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华美而诡谲。
沈誉卿的侧脸在灯光下更显得俊朗锐利,他一双深邃的眼眸望着不远处热闹的人群。
他在众人面前一向是游刃有余,笑语不断的潇洒模样,但燕仪觉得这个一言不发的沈誉卿,似乎才是真正的沈誉卿。
“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她似乎不经意地提起。
“你想去吗?”
“如果……我想呢?”
似乎没料到燕仪也会有这么咄咄逼人的语气,沈誉卿停住脚步,微眯着眼眸看向她。
燕仪顶住他复杂的目光,好像鼓起了全部的勇气:“誉卿,让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不想离开你。”
沈誉卿眼底划过一丝不耐,不过他克制得很好,握住她柔软却有些冰凉的手:“怕什么?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说罢,不由分说便带着她往前走。燕仪眼神暗了暗,又想起那桃木匣子里的情蛊。
“姐姐?沈大哥?”
燕仪转身,便看见燕婷拎着个包装精致的礼品盒站在广告牌下,似乎刚刚从旁边的商店出来。
“真的是你们……”少女眼里透着喜悦,或者还有些别的酸涩情绪,但她笑容甜美娇俏,格外讨喜,“我还以为我认错了呢。”
燕仪发现沈誉卿一见到燕婷,就变得更加沉默了。
他们俩念过同一所中学,是师兄妹,燕婷一直管他叫“沈大哥”,直到他和燕仪结婚,也没换过称呼。
三个人并排走了一会儿,沈誉卿和燕婷彼此没怎么说话,反而是燕仪一直在没话找话,但她跟燕婷名为姐妹,却并不是很熟,所以没说几句话,也沉默下来。
“我听说沈大哥要去声州了,”燕婷忽然说,“恭喜你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