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之后,沈丞安回到了五年前。彼时,她还未出嫁,未被傅家高门所困。她想,重来一世,总该有不一样的活法才是。
第12章
初春的寒意还未散去,一连几天的小雨,更添几分凉意。
一来二去的,沈丞安病倒了。
“姑娘,姑娘,起来喝药了。”白芍将沈丞安扶了起来,又拿了靠枕点在沈丞安的腰后,才把药递到沈丞安的跟前。
脑袋颇有些昏昏沉沉的沈丞安,瞧着面前那碗黑黢黢的药,便不自觉皱了眉头。
上辈子她便喝这些个苦药,喝够了,实在不想再喝。
别过身子去,不愿闻那药味。
难得的,一向温柔的大姑娘闹起了小性子,怎么也不肯喝药。
“姑娘,不喝药这病怎么能好呢?快趁热把药给喝了吧。”
白芍不懂她,这辈子便是听着这些话,她都厌烦的很。
沈丞安吸了吸有些不通气的鼻子,一把扯过被子,将自己捂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个头来,任白芍如何劝说,也不肯转过身子来喝药。
白芍瞧着,既是无奈却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姑娘这么大人了,怎的还小孩子气起来?”
沈丞安却不在意被白芍笑,她上下两辈子端庄懂事的够够的了。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也是要偶尔任性一下的。
沈丞安别着身子,不肯扭过来,却不知一道黛青的身影悄悄进了门,示意白芍别发出声来,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感受着肩头轻柔的拍击,沈丞安扯着被子不为所动。
“我不吃药,只要捂着睡一觉,发发汗便好了,你将药端下去吧。”说着,沈丞安转头瞥了眼床边的人影,却发现是自己的母亲,顿时一惊。
忙坐起了身子,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一般,颇有些心虚的瞧着孟曼文道:“母亲,您怎么亲自来了。”
说话间,沈丞安悄悄的瞪了眼白芍,因着生病脸上泛着些异常的红晕,瞧着没有半分凶色,却还有些呆萌之感。
白芍忍不住轻笑,辩白道:“姑娘可别瞧我了,奴婢可没叫人去请夫人。”
孟曼文瞧着沈丞安的模样,也是忍不住轻笑 ,多久没见这丫头露出这般稚气的一面了。
自丞安父亲去世之后,二房颇受三房的打压,沈丞安为了照顾好她,年纪轻轻便要思虑许多,没个小孩儿的样子。
如今这般,她便觉得很好。
被二人盯着瞧,沈丞安微囧,抬手摸了摸鼻子,闷着声音道:“这药瞧着便苦的很......”
孟曼文笑着摇了摇头,从白芍手中接过药碗,递到沈丞安的面前。
“瞧你嗓子都哑了,还不好好吃药,若你病倒了,我可怎么办?”孟曼文佯装生气,语气却仍是很温柔。
为人母 ,自是知道孩子的弱点在哪儿的。
虽知母亲是在玩笑,但沈丞安仍是微微一怔。
是啊,若她病倒了,母亲该怎么办?虽不知为何,近日没再提起镇宁公府的婚事来,但三房对她们二房向来虎视眈眈,若不早做些准备,怕是事情来时,便措手不及。
几日舒心快意的日子,到险些叫她差点忘了自己的处境。
接过孟曼文手中的药碗,沈丞安拧着眉头,一口气全喝了下去,沁人的苦意,顿时四散开来,便是有些昏沉的脑袋,都清醒了不少。
“是女儿不好,让母亲担心了。”放下药碗,沈丞安颇有些依赖的抱住孟曼文。
孟曼文眼底闪过一丝温柔,抬手将划到腰间的锦被扯到沈丞安的肩头盖好,理了理沈丞安有些凌乱的发丝。
“安儿已经做的很好了,若不是有安儿撑着,母亲未必能撑到今日来。”
沈元风刚过世的那两年,她整日以泪洗面,满心悲痛,后又病倒,若不是安儿一力支撑,又悉心的照顾她,她或许是撑不过来的。
沈丞安微微沉默,没有答话,只静静的窝在孟曼文的怀里。
她想起上辈子父亲去世时,曾嘱咐过她的话。
父亲说,母亲性子软,只怕他一走,母亲便没了支柱,撑不下去,再三叮咛,让她定要好好的照顾母亲。
父亲一生戎马,刚毅冷然,却独独对母亲温柔体贴,也难怪母亲亦对父亲念念不忘。
上辈子她初初嫁与傅廷钰时,也时曾憧憬过,能同那人,似父亲母亲这般琴瑟和鸣,恩爱一生的。
只可惜,终究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沈丞安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哀愁。
“怎么了?”孟曼文低头看向沈丞安白皙的侧脸,轻声问道。
沈丞安蹭了蹭孟曼文的手心,笑道:“无事,母亲放心。”
已是重来,往日之事,又有何好追忆的呢?总之这辈子,她同那人,不会再有半分瓜葛。
“既是无事,那母亲同你说件事情。”
听出孟曼文语气中的郑重,沈丞安也敛了心思,坐直了身子看向孟曼文。
“母亲,怎么了?”
“可是三房那边又找你的麻烦了?”沈丞安说着,便不自觉皱起了眉头,语气微凉。
她真不知为何,已过去了那么多年,三婶婶却仍要对母亲如此刁难,明明是双生姊妹,三婶婶对母亲却没有半分姐妹情谊。
见沈丞安严肃起来,孟曼文忙道:“不是的,这些日子,你三婶婶都没为难过我。”
闻言,沈丞安有些疑惑的看向孟曼文,那是什么事情?
孟曼文沉吟片刻,抬眼看着沈丞安的脸,温声道:“前两日,你三婶婶到咱们归云斋来了趟,说是前些日子,镇宁公府王夫人到咱们府上做客,似是有意与咱们府里结亲。”
“自你三婶婶掌家,有什么事,是万不会同我商量的,这次却专门来提这件事,母亲琢磨着,恐怕你三婶婶是想......”孟曼文说着,便悄悄看了眼沈丞安的脸色。
镇宁公府是好门第的人户,若真是门好姻缘,依着她那个妹妹的性子,怕是不会想着安儿的。
“三婶婶来过?怎么无人知会我一声?”沈丞安脸色一变,有些急得问道。
孟曼文微怔的瞧着沈丞安,答道:“这两日你都病着,你三婶婶又向来同咱们不对付,怕你烦心,我便没叫人知会你。”
瞧着孟曼文的样子,沈丞安立时便发觉自己有些太过激动了。缓了缓心神,沈丞安看向孟曼文略带歉意的道:“方才安儿语气有些冲了,母亲莫怪。”
孟曼文摇了摇头,并不在意这些,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何沈丞安这般。
“你似是对这件事,有些在意?”孟曼文试探的问道。
沈丞安眼皮微跳,定了定心神,抬眼看向孟曼文笑道:“不曾,只是怕三婶婶又与母亲过不去,我不在,母亲受欺负罢了。”
已经开始试探母亲的意思了吗?看来再过不久,怕就要动手了吧。
闻言,孟曼文失笑:“她虽看不惯我,但如今你颇受老太太喜欢,她也不敢做的太过明目张胆。”
“倒是,她提的那件事,母亲想问问你的意思。”
沈丞安垂着头,叫人看不清神情,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凉意。
“母亲,女儿还想在母亲身边多待几年呢。”
“再说了,那镇宁公府的王夫人既是去的三婶婶屋里做客,又同咱们有什么关系?母亲也不必理会这些。”
闻言,孟曼文微微一愣,是啊,那王夫人去的是她们三房的屋里,又扯上她的安儿做什么?
想明白其中细微的差别,孟曼文心头也是升起一丝膈应的感觉,不再提起此事。
第13章
自沈丞安身子好些,便又开始日日往宁安堂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卯时刚过,沈丞安便梳洗装扮一番,领着白芍在宁安堂门口等着,不多会儿,赵嬷嬷便请了沈丞安进屋。
“你这丫头,身子还没好利索吧,怎的这么早就来了?”老太太一见沈丞安便笑开了,忙扯着沈丞安坐到自己边上。
“孙女儿病中整日的打喷嚏,心想定是祖母想我了,这不,身子刚好些便巴巴的来了,就怕祖母想我想的紧。”沈丞安微挑的凤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笑眯眯的看着老太太,颇为调皮的说道。
老太太顿时被沈丞安逗得喜笑颜开,伸手点了点沈丞安的小鼻子,笑道:“你这鬼灵精,胆子大了,都敢打趣起你祖母来了。”
“还不是仗着您疼我嘛。”沈丞安微微侧身倚在老太太肩头,笑眯眯的说道。
她病中那几日,是多亏了祖母的照拂,才无人敢去找归云斋的麻烦,便是看治病吃药所花的一应钱财,也都是祖母悄悄的给了。
祖母的恩惠,她是感念的。
一旁的赵嬷嬷瞧着祖孙二人笑作一团,也笑呵呵的道:“瞧瞧,大姑娘可说,是老太太您给惯出来的呢。”
老太太满脸笑意的摆了摆手,转头看向沈丞安问道:“大早上在院子里站着,可有哪里不舒服了?”
沈丞安摇摇头,轻笑道:“孙女儿身子才没这么弱呢,吃了几日药,身子便全好了。”
祖孙二人闲聊了一阵子,老太太又拉着沈丞安陪着自己吃了早饭。
“安丫头,如今你爹爹不在了,二房就剩下你们母女两个,祖母也不放心,便拨几个护卫供你们二房差遣调用,你以为如何?”老太太拉着沈丞安的手,颇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
三房那个向来是看不惯元丰媳妇的,三天两头的便找二房的麻烦,这么些年来,她也没怎么管过,但如今却连安姐儿的婚事,也想插手起来,她便不能坐视不理。
这些日子,她虽是替安丫头挡了挡,但瞧着三房那个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还是拨些护卫给归云斋,她才放心。
沈丞安眼睛顿时一亮,很是惊喜的看着老太太:“祖母,你是说真的吗?”
若真能得几个护卫,便是再好不过了,上辈子归云斋出事,又何尝不是因为归云斋的护卫不力?
若是爹爹在,自是无人敢把注意打到她们二房的头上来,可如今二房的境地却是不容乐观的,若是不能真的立起来,仍谁都能欺辱到她和母亲的头上。
这一点,上辈子,她便知道的清清楚楚了。
瞧着沈丞安高兴的样子,老太太心头有些微酸,重重的点了点头。
“自然是真的,祖母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
沈丞安笑眯眯的凑到老太太的边上,老太太瞧着沈丞安的模样,便心中了然,沈丞安怕是有想要的人选。
“说说吧,你瞧上谁了?”
“上次去高府时,随行的那几个护卫便很不错。”
尤其是那个叫沈一的,心思缜密,身手也不错。
老太太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看向沈丞安的眼神宠溺中还带着些无奈。
这丫头眼力倒是好,上次她派出去的可不是普通的护卫,而是忠勇侯府的暗卫,沈家军中的一支小分队。
“得,便是安丫头瞧上了,便随你去吧。”
这样也好,有沈一在,她也可放心些。
闻言,沈丞安顿时喜笑颜开,有了那几个护卫,归云斋便安全许多了。
“多谢祖母赏赐!”
祖孙俩又说了好一会子的话,直到老太太身子乏了,沈丞安才离开了宁安堂。
“姑娘,您让我盯着舒云阁什么时候出新品的事情,有信儿了。”白芍跟在沈丞安的边上,轻声道。
“哦?什么时候。”沈丞安的眼中闪过一丝光彩。
自上次她将图纸给了舒云阁,便一直关注着舒云阁的消息,如今没过多久便传出要出新品的消息,她的图纸究竟怎么样也要见分晓了。
若和舒云阁的生意能成,她和母亲的日子便也就多了一份保障。
“便是明日了,这次舒云阁的新品推迟了一段日子,一传出消息,便引得满永京城的女眷们都关注起来,明日那舒云阁恐怕是热闹的很呢。”
那日白芍虽没跟着姑娘去舒云阁,但对沈丞安同舒云阁的约定却是知道的。
她家姑娘如今是越来越厉害了。
“即是如此,明日咱们便不去凑这个热闹了,过些日子,咱再去瞧瞧。”
她的身份还不方便暴露。
待舒云阁新品的热乎劲儿过去,她再悄悄去找云裳谈生意。
“只是不知,明日舒云阁的新品推出,究竟会怎么样。”
“消息刚出,便传的满永京城都知道了,必是不会差的。”
沈丞安笑了笑,没有答话,心头却是有些紧张,那些图纸这辈子她也是第一次画,虽说上辈子,她便颇喜欢捣鼓这些东西,却碍于身份的缘故,未曾付诸行动过。
这次,能不能成,她心里也没谱。
主仆二人说话间,迎头行来一位身着桃红色小袄的女子,明媚精致的小脸上挂着娇蛮的笑意。
“哟,这不是大堂姐吗?平日里大姐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沈娇瞧了眼沈丞安来的方向,眼中闪过一次嘲讽:“如今往祖母的宁安堂跑的倒是勤的很呢。”
没什么本事,倒是会讨好人,哄得祖母护着她。
可如今母亲掌家,便是她讨好了祖母又如何?
瞧见沈娇的瞬间,沈丞安的便瞳孔微缩,但也只是一瞬,便恢复了平静。
“二妹妹说笑了, 每日去祖母那请安伺候,都是本分罢了。”
自她回来起,便有意避开沈娇,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
上辈子她和傅廷钰的感情那么差,也少不了沈娇在其中搅和。
当初嫌弃傅廷钰双腿有疾,不愿嫁过去的人是她,见傅廷钰身子好后,又巴巴缠上来,在跟前晃悠的,也是她。
她虽不想再同傅廷钰有什么瓜葛,但对沈娇,她是有些怨的。
瞧着沈丞安那副神色淡淡,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沈娇便觉得心烦。
“你什么意思?你这话是说我不懂规矩了?”
沈丞安瞧着沈娇淡淡的笑了下,虽没答话,意思却明显的很。
祖母不喜闹腾,才说免了众人的请安问候,但小辈的去宁安堂请安,祖母每每都是高兴的,但三婶婶因着当年婚事的事,对祖母不满,若非有事,从不去宁安堂请安,沈娇自然也不亲近祖母,少有去宁安堂请安。
沈娇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起来,却又不知如何反驳,她确实没怎么去宁安堂那老太太那儿请过安,于规矩有些不合。
瞪着沈丞安,沈娇忽而又笑了起来。
“算了,我不同大堂姐计较,瞧大堂姐那身衣裳,还是前年的吧,都旧成什么样子了,大堂姐也不知道换身新衣裳。”
沈娇说着,略带嘲讽的瞧了沈丞安一眼,眼珠子一转,复又说道:“舒云阁明日便要出新品了,大堂姐可知道?”
“不若,大堂姐便同我一起去舒云阁置两身新衣裳吧。”
就二房那个穷酸的样子,舒云阁的东西,自是买不起的,她便偏要拉了沈丞安去,叫她丢丢脸!
瞧她还能不能笑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