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上,影帝周棋泽的女朋友故意羞辱我。「余苏,没想到你为了钱,甘愿去酒店讨好别的男人,真够贱的!」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我,或鄙夷,或嘲讽。我紧咬着嘴唇,难堪得要死。就在这时候,曾经那个愿哄我的男人,却一把搂她入怀。「以后别提不相干的人,因为,她不配!」...
第1章
庆功宴上,影帝周棋泽的女朋友故意羞辱我。
「余苏,没想到你为了钱,甘愿去酒店讨好别的男人,真够贱的!」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我,或鄙夷,或嘲讽。
我紧咬着嘴唇,难堪得要死。
就在这时候,曾经那个愿哄我的男人,却一把搂她入怀。
「以后别提不相干的人,因为,她不配!」
我借口不舒服,几乎是逃离了那场宴会。
卫生间里,我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面色灰白,眼神无光。
全身上下所有的血色,都汇聚在攥紧的指尖。
周棋泽再也不会哄着我了。
就连他也以为,我是个趋炎附势的女人。
谁让我在他最艰难、最需要我的时候,选择了和他分手。
当初在片场跑龙套的小演员,现如今已经成为了星光熠熠的大影帝。
只是站在他身边的人,不再是我。
我深呼吸几口气,用冷水冲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刚走出去卫生间,就被隐匿在暗处的高俊身影吓了一跳。
「余苏。」熟悉的声音让我猛然顿住,全身都戒备起来。
「和我分手后,你就把自己活成这个鬼样子吗?」
周棋泽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我,锐利的眼神似乎要把我整个人剥开。
我穿着几十块钱一件没有牌子的衣服,素面朝天,头发被水沾湿,一缕一缕贴在脸上。
所有的寒酸,在矜贵的他面前无所遁形。
我不敢抬头看他,低头弓背,恨不能把自己藏起来。
周棋泽的声音染上几分薄怒:「你当初巴结的张总呢,怎么,这才多久就不要你了?」
人人都可以认为我被厌弃,但这话从周棋泽口中说出来,我的心脏还是一阵尖锐的钝痛。
「周……」
本想开口像从前一样,唤他周老师。
但却忽然想起来,方才在席间,这已经成了他女朋友的专属称呼。
我只好硬生生改口:「周总,事先我并不知道您会来,现在知道了,我马上就走。」
周棋泽凉声嗤笑:「一口一个总,叫得这么熟练,看来这几年没少顺杆儿爬。」
「要走就赶紧走,以后也别让我再看见你。」
周棋泽利落转身,好像我是什么脏东西,生怕污了他的眼睛。
我强忍着眼眶酸楚,步子慌乱蹒跚,撑着一口气打车回到出租屋。
一进家门,我就收到了季珊珊的消息。
她是我从前最好的朋友,炙手可热的女明星。
也是周棋泽唯一官宣的女朋友。
「苏苏,对不起啊,周老师本来今晚有其他行程的,我也没想到他会为了我专门过来一趟,我不是故意要让你们俩碰见的。」
我再也忍不住,丢下手机,从茶几上的药箱里,熟练翻出瓶瓶罐罐,就着冷水灌了一大把药丸。
房间里没开灯,窗帘紧闭,漏不进一丝光亮,黑暗里的灰尘都是让人窒息的。
良久,我猛地大呼一口气,像溺水的人终被捞上岸。
我按亮手机,打字的手还有些哆嗦。
「没关系。」我回复季珊珊。
与此同时,顶部弹出季珊珊的微博推送,我颤抖着手打开。
是她和周棋泽的合照。
他们站在明亮奢华的包间里,被人群簇拥包围。
周棋泽惯常冷着脸,但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温柔,季珊珊洋溢着明媚的笑意。
【季珊珊:感谢我的周老师不远万里来到我身边。】
我们三人曾经是大学同学,相识于微末。
他们俩是表演系的,立志要成为最佳男女主角。
我则想成为一名最佳编剧。
时移世易,他们俩的愿望都实现了。
我在冰冷的出租屋里,面对投出去的剧本,收到一封又一封的拒信。
【你的剧本并不是不好,或许再找找其他公司,会有合作的意愿。】
这封拒信还算委婉,只是能投的公司我都投过了。
我和周棋泽的事情在业内不算秘密,为了不得罪他,没人想和我这样一个本就不入流的编剧合作。
上次季珊珊的新戏庆功宴,三年没联系过的她给我发了消息,说要介绍一些人脉给我认识。
我走出近一个月没踏出过的房间,被她晾在宴会上几个小时。
最后等来了周棋泽的一通羞辱。
他对我的厌恶太过明显,所谓的人脉更加避我如蛇蝎。
我绝望地关掉邮箱。
转而打开一部早就看过千万遍的电影。
电影的男主角是周棋泽。
三年前,这个几乎为周棋泽量身打造的角色,将他一举送上影帝宝座。
自此星途坦荡。
就连粉丝都说,那个角色除了周棋泽,再无第二人。
天色由暗转亮,裴延来看我时,我已经把这部电影重复了五遍。
裴延急着帮我合上电脑,拉开窗帘,阳光倾泻而进的那瞬间,我被刺得眯了眯眼。
「余苏,」裴延重重叹气,「别再看了。」
我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把自己蜷成一团。
裴延扳过我的肩膀,直视我的眼睛。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你当初提分手也是迫不得已,所以别再为他们的话困住自己了,好吗?」
我的眼睛已经无法聚焦在裴延脸上了。
我无力地垂下头,眼皮半阖着,仿佛自己只是一个空洞的木偶。
裴延注意到歪倒的药瓶,一向好脾气的他都急了。
「你又吃药了?吃了多少?」
我只能用气声回答他:「让我吃吧,不然我会活不下去的。」
裴延眉心死死夹着,喉结滚了又滚,我看出他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却只轻声道:
「那你现在吃点儿东西,然后去休息。」
裴延这么说,我便机械地按他说的做。
还没起身,邮箱提示音再度响起。
【余女士你好,我们这边想和你聊一聊关于剧本的事,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我看了眼公司名字,是一个从没听说过的工作室。
这封邮件就像是落入荒原里的一点火星子。
我还是决定去看看。
裴延说他陪我一起,考虑到自己的状态,我答应了。
可我没想到周棋泽也会在。
他端坐在那里,随意朝我瞥来一眼,像看垃圾一样的眼神。
我心底那簇刚燃起的火苗偃旗息鼓。
「裴延,」我找回自己慌张的声音,「我们走吧。」
我听见周棋泽嗤笑:「把我这里当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我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僵硬,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过去三年,我经常有这样的时刻。
裴延的大掌握住我的手心,温热又坚定。
他牵着我坐在周棋泽对面:「原来工作室背后的老板是周先生。」
周棋泽只倒了一杯茶放在我的对面:「我是来和余小姐谈剧本的,项目处在保密阶段,无关人士还是不要出现在这里了。」
他赶客的意思太过明显。
裴延刚要开口,被我按住。
「没关系,我一个人可以的。」
我向裴延挤出一抹笑,让他相信我没事。
裴延走后,周棋泽的语调又凉了几个度:「这个还是第一次见,看来余小姐身边人不少,每次都不一样。」
我攥着茶杯,温暖自己冰凉的手,咽下所有酸涩,艰难开口:
「周先生不是要谈剧本吗,我带来了。」
我拿出印好的剧本,摆在他面前。
周棋泽看都没看,视线死死定在我脸上。
「我不用看,这个项目能不能成,跟剧本没有关系,我说了算。」
还记得刚毕业那几年,我们没日没夜跑剧组,钱没赚到,冷眼倒是收了不少。
现在位置发生变化,我一如当初,低声下气。
给我冷眼的人,成了他。
我想过他璀璨耀眼的未来,但从没想过,那未来里没有我。
「那周先生的意思是?」我维持着平稳的声音。
「我想看看,三年前你是怎么讨好张总的?」
我浑身血液发凉,杯子里的热气急速散去。
周棋泽姿态从容,往后一靠:「看你的样子,应该印象很深刻,重复一遍应该不难。」
「就像讨好张总那样,讨好我。」
梦魇里才会出现的场景猛然袭来,我一下站起,端起茶杯就泼向他。
周棋泽满脸水渍,却不恼,甚至笑了一下。
「余小姐,看来你也没有那么看重你的作品。」
我双手撑着桌面,胳膊发抖,头疼得要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噬。
我求他:「周棋泽,你能不能别这么对我……」
他施施然站起身:「余苏,当年我这样求你的时候,你又是怎么做的呢?」
我呼吸一滞。
「余苏,你在哪?周棋泽这边和制片人出事了!」当年的朋友焦急寻找我。
我却冷静得可怕:「我知道。他也不看自己几斤几两,那是他能招惹的人吗?」
朋友被我问住了:「什么意思?」
「他要是不想在这个圈里混,别带上我,你帮我告诉周棋泽,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我挂掉电话,把周棋泽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最后他让朋友给我带句话。
「他说他知道错了,他以后再也不会冲动,求你别离开他。」
朋友义愤填膺:「你明知道,那根本不是他的错,甚至他是为了你出头才和制片人吵起来,你就这么没良心吗!」
「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个圈里不就是这样吗?」
好吧,「这个圈里不就是这样吗?」
周棋泽终是把这句话还给了我。
他倾身向前,温热的呼吸一下子靠近,轻抚着我的皮肤。
「余苏,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还想留在这个圈子里,明天晚上,来找我。」
他的手摸向我的脸颊,「好让我好好看看,你是怎么讨好男人的。」
第2章
我下意识紧闭双眼,浑身写满了抗拒。
我听见周棋泽轻笑一声,那道呼吸便离我远了。
我睁眼,看见周棋泽离开的背影,桌上留下的,是一张房卡。
裴延一直在外面等着我。
下雪了,好冷。
裴延什么都没问,只默默从车里拿出外套,把我裹起来。
「你像具尸体。」裴延说,「又凉又僵,一点血色都没有。」
我坐上车,看着飞驰向后的景色,对裴延说:
「我们离开这里吧,我想去个没有冬天的地方,这里太冷了。」
裴延握着方向盘的手攥的死紧,爆出青筋,他咬牙:
「好,回去我们就收拾东西,马上就走。」
我的手在兜里,摩挲着那张坚硬的卡片。
三年前裴延在酒店找到我时,就说过要带我走。
「他已经走了,至少让我留下吧,这样我会好过一点。」
我和周棋泽一起租的小房子,属于他的东西都消失了。
可我还是要固执地留在那里。
每一次在梦魇里惊醒,我睁眼看到的不是酒店,而是我和周棋泽的房间,就好像他没来迟过。
裴延劝我:「你别总是自欺欺人了,医生不让你一直幻想,对你的抑郁症没有帮助。」
我大把吃药给他看:「我还好着呢。」
周棋泽电影上映的那天,我没做梦。
周棋泽得影帝那天,裴延说他终于看见我笑了。
周棋泽和季珊珊官宣那天,我把那部电影看了无数遍。
我对裴延说:「我还好着呢。」
裴延摇头:「你一点都不好。」
那时我不肯承认。
直到周棋泽出现,轻而易举地掀开我极力隐藏的伤疤。
有他在,我好不了。
下车时,裴延指着对面的黑色轿车问我:
「那辆车停在这好久了,你之前见过吗?」
我摇摇头:「你知道的,我很少往外看。」
裴延收回视线:「或许是我想多了。」
我想起周棋泽,片刻后又摇了摇头,他做不出来跟车的事。
回到家,裴延帮我一起打包行李。
三年来都没添置过什么,我的东西不多。
还没收拾完,裴延忽然把手机递给我:「你上热搜了。」
我心一沉,只见热搜上明晃晃地挂着周棋泽的名字。
#周棋泽出轨
图片是今天下午在茶室,周棋泽俯身靠近我时拍的,我没有闪躲,距离亲近暧昧,看着就像在接吻。
另外一张图片有我的正脸,是方才下车回家时偷拍的。
铺天盖地的谩骂围绕着我和周棋泽。
「周棋泽女朋友昨天还在秀恩爱吧,结果今天男的就迫不及待找别的女人了。」
「卧槽,谁还记得他刚出道那会儿有过嫖娼的黑料?。」
「也别光说男的,这女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吧,你们看她这不是又和另一个男的上楼了吗?」
我眼前一黑,裴延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走到窗边往下张望:「果然是狗仔,他们还在楼下蹲着。」
我曾无数次幻想过并肩和周棋泽一起上热搜的场景,却没想到这一天真的来临时,会是如此不堪。
「对不起,」我对裴延说,「是我连累了你。」
我的头又开始疼,这一切都像是梦一样,我的脚踩在无所依靠的虚空里。
裴延扶住摇摇欲坠的我:「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许做了,乖乖吃完药就去休息,其余的都交给我,好吗?」
我木然地点点头,身体已经给不出任何其他反应。
我躺在床上,听着裴延关房门的动静。
啪嗒。
仿佛一个开关,带我回到三年前。
「你的剧本写得很好,我是很欣赏你的。」
包间里,只有我和张路两个人。
他是享誉业内的知名大编剧,见过的人都说他风度翩翩,文采斐然。
可此刻,他的目光没有在我的剧本上停留,反而一直落在我身上,从上到下扫视,像一只邪恶的手。
我强忍着恶心,敬他酒:「谢谢张总赏识,能和您合作是我和周老师的荣幸。」
一杯酒下肚,他笑容愈盛。
「你这样的年轻人就很好,周棋泽还是太冲动了,何必为了一点小事闹得不愉快呢,你说对不对?」
前几日周棋泽见他对我动手动脚,将他骂了一通。
所以明知他心怀不轨,我还是独自来了。
没办法,我和周棋泽都渴望一个机会太久了。
我把剧本的署名权让了出去。
三年的心血,我最珍视的作品,就这么拱手相让。
「张总,这下还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好说。」
我以为这就是我付出的全部了。
我以为这就够了。
当我反应过来那酒不对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那晚很多细节回忆起来都很模糊,黑暗的酒店房间被风吹起的窗帘,映在墙上的交缠的身影,无尽的折磨、啃咬……
中途,他给我看热搜:「看见周棋泽的名字了吗,我帮你点进去看看啊,啧啧啧,居然是嫖娼啊,你说他还没出头呢,就要被封杀了,真是可惜。」
瘫软如泥的我听见这句话,忽然有了力气。
「不可能!他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急了?你急有什么用呢,也得有人相信他才行啊,不过这件事要做嘛,也简单。」
「你要什么?」
「你倒是聪明,难怪周棋泽那么宝贝你。这样,只要你对外宣称封笔,自此以后只给我一个人写剧本,我就安排人,帮他把热搜撤了,给他澄清。」
周棋泽和我的梦想都才刚刚开始,我已经烂在淤泥里了,难道我真的还要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毁掉吗?
「我用旧电脑也能写,谁让你给我买新的了?」我嗔怪他乱花钱。
周棋泽往我怀里拱,一个劲儿撒娇:「你可是要成为最佳编剧的人,怎么还能用那样的破电脑,再说了,等我成了大明星,这点儿钱算什么,我要给你买最高的楼,晚上和你一起看星星。」
那些美好有如走马灯一般,清晰又模糊,最后什么也没留下。
当现实的巨浪朝着理想的桥梁迎面而来,被冲垮的,是我。
周棋泽,我守护了属于你的那颗星星。
你一定要发光发亮啊。
好冷。
我躺在床上,头疼欲裂,任由那些记忆将我一遍遍反复凌迟。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还没等我看清楚来电人,手已经先一步滑下接听。
「余苏。」
是周棋泽。
我猛地坐起,想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看到热搜了?」他问我。
我嗯了声。
他听起来似乎并不着急,慢悠悠地说:「我猜到你或许不会来见我,那这次呢?如果你不来,楼下的人是不会轻易走的。」
我感觉自己幻听了,眼前一阵黑一阵白。
所以那真是周棋泽安排的,他真做的出。
「你疯了!」我扬声,「难道你自己的事业就不要了吗!」
周棋泽顿了顿,哑声道:「我想要的,从来就只有你。」
我直接撂了电话。
疯了,真是疯了。
天亮时,裴延进来看我。
「楼下的人还在?」
裴延有些沮丧,更多的烦躁:「蹲了整整一晚,现在还在,看来不蹲到你,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裴延很小心地观察我的状态,他见过我犯病的样子。
「我饿了,想吃东西。」
裴延一喜:「我去给你做。」
「不要,」我使着小性子,「我想吃小区马路对面的小笼包。」
裴延犹豫片刻,大概是见我状态还算可以,点头答应了,转头就去买小笼包。
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一酸。
裴延是现在唯一愿意哄着我的人了。
对不起啊,裴延。
我匆忙换上衣服,叫了车前往周棋泽安排的酒店。
我的车前脚刚启动,楼下的黑色轿车便直接跟了上来。
一直跟到酒店门口,我下车时,他们才悠然驶离。
我握着房卡,往前走的每一步,都像是在重复三年前的那条路。
滴答——房门被刷开。
我还什么都没看清楚,只感觉一股巨力拉我进去,把我按在冰冷的门后。
周棋泽发狠堵住我的嘴,无论我怎么用力都推不开他。
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我忍不住想起那个晚上,巨大的恐惧重新将我包裹,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浑身都在发抖。
周棋泽终于松开我,指腹拭去我眼角的泪。
「余苏,你就这么厌恶我吗?」周棋泽眼底阴鸷,「你跟其他金主这样,他们真不会觉得你装吗?」
这样的周棋泽让我陌生,我哀求他:「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不能,换成别人就可以了,是吗?」
我脱力滑坐在地上,神经刺痛,眼前一片迷蒙。
周棋泽蹲在我面前,掐着我的下巴强迫我与她对视。
「余苏你记住,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你必须留在我身边。」
临走前,他拿走了我身上的手机。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当我想要走出去时,守在门口的人就会把我拦回去。
有人定时送食物和换洗衣物进来,还问我有没有其他需要。
我缩在床尾,死死按着太阳穴,感觉脑子快要炸开。
我想我该吃药了,可我伸出手去,什么也看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我仿佛听到了裴延的声音。
「苏苏,苏苏!」
我以为是我太想他了,所以脑子又控制不住幻想出不存在的声音。
下一秒,肩上传来真实的触感:「苏苏!」
真的是裴延。
我胡乱摸索,确认他的存在,险些泣不成声。
裴延忽然难以置信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愣愣地眨了眨眼,感觉不到一丝明暗的变化。
裴延打横抱起我,下巴贴在我的额头,语调和步伐一样慌乱匆忙:「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我现在就带你离开。」
我反而安心许多,靠在他怀里:「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裴延声音沉了沉:「我在小区对面看见停在楼下的车开走了,怕你会出事,所以跟了过来。」
顿了顿,他说:「对不起,我找太久了。」
「除了视神经压迫外,病人还有很严重的营养不良,抑郁倾向明显,家属一定要好好照顾。」医生语重心长。
「我知道了。」
病房外的交谈声很微弱,但或许是看不见的原因,我的听力比平时要好。
我成了个瞎子,但我却并没有多害怕。
或许是因为身体早有预兆,也或许是因为,我早就习惯了黑暗。
裴延去取药了,同病房的是个很年轻的小姑娘,还是周棋泽的粉丝。
我听见她和朋友打电话,情绪激昂,话里话外都离不开周棋泽。
「我就说周棋泽不可能出轨,你看营销号的最新爆料,那个女的早几年就忘恩负义甩了周棋泽。」
一颗心倏地悬起,我背过身不敢往她那边看,但那些话却仍一字一句传到我耳朵里。
在营销号的描述里,我为了巴结张路和周棋泽分手,结果张路没多久就犯事儿进去了,周棋泽否极泰来成为影帝,我又回头缠着他复合。
早年周棋泽打拼的历史被挖出来,粉丝们都心疼不已。
所以周棋泽不可能出轨,都是我恬不知耻。
深陷舆论漩涡的周棋泽再次完美洗白,牺牲的只有我一个。
如果说三年前是张路把我推下深渊,那么这次,就是周棋泽亲自把我打入万劫不复。
周棋泽,你真的那么恨我吗?
我死死攥着身下的床单,嘴唇被我咬破,也不敢泄露一丝哭声。
「哎,你等等。」身旁的小姑娘突然发现了什么,脚步离我越来越近,「我好像看见了那个女的。」
我慌乱背过身去,放下长发遮住我的脸。
「什么我看错了,你等我看看床尾的姓名牌。」
「我靠!还真叫余苏!」
我的名字被叫出来的那刻,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我耳鸣一瞬,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终于找到了在网上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疯狂地扑向我,揪住我的衣领扯我的头发。
「原来就是你,自己不要脸也就算了,还要当第三者,周棋泽的事业差点被你毁了你知道吗!」
我拼命抱着自己的头,一句句重复:「不是我,我没有……」
「你还敢狡辩,就是你!」
混乱中,我从病床上摔下来。
我听见越来越多的脚步靠近,越来越多的窃窃私语。
「就是她,网上说的那个人就是她。」
「这样的女人不值得同情。」
「眼瞎了也是她活该的。」
我能做的只有求饶:「我真的没有,请你们相信我,放过我吧……」
我怎么会毁了周棋泽的事业呢,我怎么会毁了周棋泽的事业呢?
可是没人听我辩解,我趴在地上,数不清的拳头落在我身上。
良久,才有护士把我捞起来,这场闹剧终于结束。
我被换到另一间单人病房里,护士给我上药。
我的身上、脸上,都有伤口。
「疼你就告诉我。」护士说。
我咬着牙,一声没吭。
没有比周棋泽更痛苦的了。
裴延还没回来。
我抱膝坐在床头等他,把脸埋进膝盖里,不敢抬头,怕再让人认出我来。
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足以震动我的神经。
直到床头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停住。
我试探:「裴延,是你吗?」
「不是。」
周棋泽的声音嘶哑,我慌乱后退,直到后背贴着墙壁,退无可退。
「怎么是你?」我害怕极了,「周棋泽,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吧。」
已经记不得是第多少次求他了,可除了求他,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的才华、骄傲、尊严……早在过往那些岁月消磨殆尽,只剩一副瞎了眼的破烂躯壳,连和他做交换的筹码都没有。
「周棋泽,你还是不能放过我吗?」
我等了许久,忽然听见他哭了。
周棋泽哽咽着对我说:「苏苏,对不起,三年前的真相,我都知道了——」
他话没说完,另一道急促的脚步匆忙奔来。
「周棋泽,你这个混账!」
是裴延。
「周大影帝,你真是好的很啊,我小心翼翼守了三年的人,好不容易才让她好受一点,结果你才出现几次,就把她毁成这个样子!」
「三年前,她为了你的前途放弃自己的梦想,现如今又因为你成了瞎子,还要时时被人网暴,周棋泽,她不欠你的,你欠她的,下辈子都还不清!」
周棋泽没有打断,任由裴延将他骂了一通,最后被裴延赶出去,关在门外。
他是大明星,很少有不认识他的,更何况还有他的粉丝在。
我听见外面忽然乱了起来,这嘈杂像极了方才我被千夫所指时的样子。
我好怕,怕那扇门什么也挡不住,怕还会有人冲进来,骂我不要脸,骂我是小三。
无边的恐惧将我紧紧包围,我抱紧自己蜷缩在角落里,头都不敢抬,好像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谩骂。
裴延抱住我,我从没听见他哭过。
此刻的裴延泣不成声:「我带你走,我带你走……」
像是三年前裴延在酒店发现我那样,他又一次捡起破碎的我,拼拼凑凑。
裴延又救了我一次。
裴延带我来了南方不会下雪的城市。
疗养院靠近大海,阳光终日灿烂。
裴延经常推着轮椅,带我在花园里散步。
有时他会在我的手心里放一把鸽粮,让我感受鸽子啄过掌心的触觉。
疗养院里大多是爷爷奶奶们,他们没有人认识我,对我很好,总说我太瘦了,要我多吃点。
他们还把裴延认成了我的男朋友,说他对我真是体贴,把我照顾得事无巨细,还问我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我笑着说:「娶了我他就亏大了。」
裴延头一次反驳我:「你要不真的嫁给我试一试呢,看看我是赚了还是亏了?」
我不敢再答话。
裴延太好了,我这样的人,不能自私地困住他的幸福。
一个月后,我的视力开始逐渐恢复了,能看清一个模糊的轮廓。
裴延再带我去花园时,我已经能告诉他这里有什么颜色的花了。
直到那日,裴延说起风了,回去帮我拿外套。
没多久,一个高瘦的身影朝我走来,和裴延的轮廓有些相似,但是他手里没拿东西。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问。
对面沉默片刻,轻声说:「我是周棋泽。」
噩梦一般的人毫无预兆地再次出现,恐惧陡然席卷我全身。
我转身就走,但却没看清脚下的鹅卵石路,一下滑到在地上。
周棋泽快步走近,手刚一触碰到我,我条件反射般向后躲。
「你别碰我!」
周棋泽顿在半空中。
周围的爷爷奶奶们闻声都朝这里靠拢,一位奶奶见我倒在地上,连忙将我扶起来。
「你这小伙子是哪里来的啊,我们之前可没见过你啊。」
爷爷奶奶们把我挡在身后,质问着周棋泽,不让他靠近。
奶奶一下一下安抚着颤抖的我:「苏苏别怕啊,有我们在,谁都别想对你怎么样。」
隔着人群,我看不清周棋泽的表情,他僵立在那里,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是来向你道歉的。」周棋泽忽然说,「我来这里很久了,只是裴延一直看得紧,我没有机会来找你。」
「我和季珊珊是协议情侣,双方公司的安排,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所以我也根本没有出轨那一说,我本打算直接毁约澄清,宣布你才是我的女朋友,但我没想到公司的动作比我更快,他们直接去牢里找到了张路。」
我静静听着周棋泽的解释,心底没有丝毫起伏。
「但我还是发了微博,证明我和季珊珊的恋爱是假的,三年前,你是为了我才……」他顿了顿,「对不起,我当初什么都不知道。」
我相信周棋泽是真的悔恨了。
但是后悔有用的话,哪里还会有那么多遗憾呢?
裴延一路跑来的,第一件事是摸了摸我的手:「都是凉的,快把外套穿上。」
爷爷奶奶们见他来才放下心:「小裴啊,等会儿转差不多了就带苏苏回去吧,省得外头老有些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裴延笑着说:「好,今天也谢谢大家了。」
他们摆摆手,不让裴延当回事,转头又各自散开去遛弯。
周棋泽在这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连我都瞧出他的局促。
裴延只当没看见他,揽着我往回走。
「你们在一起了吗?」周棋泽问。
裴延帮我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挽到耳后,只留个侧脸给他:
「如你所见。」
身后再没传来任何声响。
回到房间,我坐在阳台晒太阳,裴延在我对面给我削苹果。
阳光明媚,枝影摇晃,照在身上暖暖的。
我们谁都没说话。
花园里的身影还在那没动过。
「周棋泽的事业受到了很大影响,」裴延把苹果切好给我,随口提起,「听说和公司闹掰了,丢了不少资源,尤其是粉丝闹得最凶,几乎人人喊打了。」
「以后想再走这条路,恐怕很难。」
我咬下一口苹果,脆甜脆甜的。
裴延看我一眼,继续说:「周棋泽应该是都知道了,除了那些,还有成就他影帝角色的剧本,也是你写的。」
我怔住,不过片刻,继续恍若无事地垂下眼睫,吃苹果。
在我刻意忘记的那段岁月里,唯有每部作品的名字,我不敢忘。
看着周棋泽出演我为他写的角色,登上大银幕,获得影帝。
每一次他和角色名一起出现的时候,我都幻想,其实我早已和他并肩过了。
我的梦,也实现过。
只是在后来连活下去的念头都成奢望时,我不敢再去想。
裴延这么在乎我,我要好好活下去。
我在疗养院待到眼睛痊愈才离开。
裴延在靠海的地方买了一套小房子,楼层视野正合适,阳台正朝大海,他还一早就买了花种在这里,搬进来时,花色正浓。
我和他一起去商场淘了很多喜欢的家具,他说要好好装扮这里。
裴延帮着搬货的师傅把桌子抬上去,我在楼下看着货车。
身后那道跟着我们多日的身影终于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余苏。」周棋泽的声音充满试探,「好久不见。」
我回头,多日来第一次看清他的脸。
周棋泽瘦了很多,眼下乌青,胡茬也没修理。
我手揣在兜里握着手机,指尖停在裴延的号码上。
「你跟了这么久,有意思吗?」
周棋泽艰涩道:「对不起。」
「你每次都在说对不起,」我抬头看了眼楼上,「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可是你还没原谅我……」
「我不会原谅你。」
或许是我太过果决,周棋泽愣在原地,一时间没能做出任何反应。
我叹了口气:「周棋泽,我们就这样吧。」
周棋泽红了眼眶:「你能最后再跟我说一句话吗,就最后一句,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听着身后单元楼电梯开合的声音,我对周棋泽说:「祝你仍能星途璀璨。」
「苏苏!」裴延叫我,「我们回家吧,看看柜子摆放的位置你喜不喜欢?」
我哎了声,转身小跑飞扑进裴延的怀里。
裴延虽有些意外,但还是稳稳地接住了我。
我牵住他的手,十指相扣:「走,我们回家。」
一路上,裴延都不可置信地盯着我们交握的双手。
我失笑:「你看什么呢?」
裴延磕磕巴巴:「你这、这是干嘛?」
我:「哦,刚在楼下看见周棋泽了。」
裴延肉眼可见的耷拉下来:「这样啊。」
我噗嗤乐了,以前没发现裴延这么可爱。
「裴延。」我郑重地叫他名字。
裴延紧跟着站直,莫名紧张。
我差点儿没绷住。
但接下来的事,还是要严肃点说比较好。
「我以前爱过一个人,很爱很爱,爱到可以为他放弃一切。」
「嗯,我知道。」
「我没有后悔过当初的做法,但是我也为此失去了很多,包括爱他。」
「嗯,我知道。」
「谢谢你,一而再再而三,救我于水火,把破烂的我缝缝补补,才有了如今再次完整的我。」
「嗯,我知道。」裴延微微哽咽。
「尽管如此,但我还是想再爱一回,因为那个人是你,爱你,我可以义无反顾。」
「嗯,好。」
裴延轻轻抱住我:「我永远不会再让你失去,你可以在我这里得到,无论梦想,还是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