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皆知我爱极了当朝太傅。他却宁愿出家为僧也不愿看我一眼。后来,我远嫁边塞。他穿过了大漠前来寻我。跪在我的门前,哭着祈求我,“阿珂,跟我走吧。”我的夫君走了出来,问道,“他是谁?”我笑了一声,摇头道,“我也不识,想必,是个路人罢了。”...
第1章 太傅从不看我
京城人皆知我爱极了当朝太傅。
他却宁愿出家为僧也不愿看我一眼。
后来,我远嫁边塞。
他穿过了大漠前来寻我。
跪在我的门前,哭着祈求我,“阿珂,跟我走吧。”
我的夫君走了出来,问道,“他是谁?”
我笑了一声,摇头道,“我也不识,想必,是个路人罢了。”
1.
京中有人说,太傅那早死的未过门的妻子,还魂了。
这则消息传到我耳中时,我正在宫中与圣上共享家宴。
柔然国的使臣,坐在不远处,像打量一件商品般打量着我。
说是家宴,不过是让人来验货的罢了。
宴席上歌舞升平,远处丫鬟的议论声却清晰的入我了的耳。
出了宫门,下人为我备好了车马。
我抬眼看了眼天色,轻声道:“去太傅府上吧。”
晃到太傅门前时,就觉得与往日有些不同,张灯结彩的,倒是热闹极了。
我坐在马车上等着,不一会,进去通报的人出来了。
柳兰陵仍是那身白袍,拱手向我行礼。
他身后跟了个人,女子云鬓高绾。一身紫色七重锦绣绫罗纱衣,娇颜白玉无瑕,犹如凝脂。拉着他的衣角,懵懂的看着我。
“你便是公主吗?”
柳兰陵连忙道:“小柔不懂规矩,还望公主见谅。”
我歪了歪头,这便是他的心上人,小柔?叫的倒是动听极了,我跟了他三载,他从未叫过我名字。
公主,公主,公主,这便是我对他而言的一切。
“我之前送你的平安坠,可否还我?”
我这话把他问的一愣,皱眉想了半响,才道,“应是在府中的,过几日我寻到了,便派人送到公主府上。”
我捏了捏指尖,我从前便送过他不少物件,这是头一回向他要回来。
其他物件便也罢了,但那平安坠是我去观佛寺一步一叩首求来的。
主持说,心诚,才灵。
我在那石阶上跪了整整一天,我心诚了,玉坠也求来了,为何,不灵呢?
我又看了眼他身后的女子,那人瑟缩了一下,不安的呜咽着,柳兰陵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转头就对我道,“公主若无他事,便请回吧,那玉坠,臣会归还的。”
我记得我与他说过那玉坠我是如何得来的,想必,他从来没信过。
楼兰来访,圣上有意把我嫁去和亲,柳兰陵是唯一能救我的人,但他,从来不信我。
“柳兰陵,我要嫁去柔然了,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可娶我吗?”
他被我这话说的不渝了片刻,低声道,“公主说笑了,我这般人,配不上公主,公主又何必自降身份。至于嫁去柔然一事,亦是公主多虑了,圣上就公主一个胞妹,自不会为难公主,和亲一事,定会另有人选。”
看吧,他从不信我。
柳兰陵当真是讨厌极了沈青珂呢。
他身后的人又开始低声呜咽了起来,好似不满极了。
柳兰陵低声哄着她。
“无事,我待会便陪你去看画。”
确真是郎情妾意。
她死时我便争不过她,如今她活了,我又凭何去争呢。
但是玉坠还是得要回来,住持说了那物可保平安,边塞苦寒,总归是得留个念头。
“过几日我派人来取,太傅便早些寻着吧。”
说完就叫人起驾回府。
车马“轧轧”的声音响了起来,太傅府上的灯火离的远了,便瞧不真切了,只能依稀的看着那两人相携着,进了府。
2.
“柳太傅今日又去了观佛寺。”
我的丫鬟跟我说这话时,我正在修剪花枝,“咔嚓”一声,那海棠花就落了一地。
“那我们就去寻他吧。”
哪怕他再厌弃我,我也要再争上一争。
毕竟大漠,也不是什么好去处。
到了佛寺只有零星的几盏灯火照着前路。
观佛寺的住持走了出来,“见过公主殿下,不知公主深夜至此,有何贵干。”
我掀开了帷幕,轻声道,“本宫不想为难于你,把柳郎叫出来。”
他犹豫了片刻,“夜已深了,公主若有事,不如明日再来?”
丫鬟冷笑了一声,“观佛寺倒是好大的面子,连公主都进不得?”
主持低下了头,暗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又道,“贫僧并未此意,只是观佛寺向来不留女客。”
我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刷”的一声,侍卫把刀剑都亮了出来。
在深夜里闪发着冷光。
“本宫不是在与你商议。”
主持被吓的后退了一步,还未待他再说什么。
就有一人现了身,步履轻缓优雅,背影清瘦如竹,一身月牙色锦袍裁剪得恰到好处,随着他缓步而行,如诗似画,当真是风采无二。
他朝主持拱了拱手,“主持,受惊了。”
“兰陵隔日再来致歉。”
我坐在车马上,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他一步步,走上了我的车架。
帷幕放了下来。
他坐在我对面,离我近极了。
“我若不来,太傅打算躲我多久。”我率先开了口。
他低下头,“臣,并无此意。”
我手上的手炉散发着暖意,我却还是觉得有些凉寒,我依靠在窗边,问他,“柳郎,你为何,就是不愿看看我呢。”
夜色无边,他的声音沉沉的传了过来,“臣,早已心有所属,公主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在臣身上。。”
“柳兰陵,我喜了你三年,而她不过是你一故人……”
“公主。”他打断了我,“请自重。”
我只是看着他,他还是一样,清冷自持,好似着世间所有的事物都无法动摇他分毫。
“柳兰陵,我就要嫁给别人了。”
他沉呤了片刻,“公主,应当寻个知心人才是……”
我别过了脸,知心人吗?我的知心人,明明就在眼前啊。
但他心里,永远只有那个未过门的妻子。
“柳兰陵,我放过你了,日后,你也不用再来这佛寺躲我了。”
他皱了皱眉,好似有些不解。
街道长阔,冰冷的夜风裹挟着细雨涌了进来,丝丝缕缕的凉意仿佛要往人骨缝里钻。
3.
柳兰陵回府了,我今日却没在去守着他。
就连我的丫鬟都有些诧异,问了一句,“听闻,柳太傅辰时便下了朝。”
我睨了她一眼,“日后,柳太傅的事,不必再与我说道了。”
丫鬟顿了顿,低声应是。
但在府中的日子实在无趣。
相府嫡女邀我去春日宴,我便去了。
已是三月春归,草木都散发着讨喜的湿润气息。
围场外大片的草地,早已打理平整,熏过草药,在一旁搭起看台。溪水欢快,鸟鸣阵阵,四下里踏青赏花的说笑声热闹成一片。
几个女眷凑在一块,眼前的小炉咕噜咕噜煮着茶,“林姐姐,那位青衣公子可是你的准夫君?”
有人用团扇掩着八卦的眼神,打趣道,“不愧是探花郎,一表人才。”
相府林凄有些娇羞,“不过是在议亲罢了,还未定下。”
几人笑做一团。
我对这些事不甚感兴趣。
林凄却偏要来寻我。
她娇声娇气的说,“有些日子未见公主殿下了。”
她的声音可真难听,我诚实的想。
但还是回过头道,“明明前日才见过,林姑娘怎的忘性如此大。”
她被我噎了一下,倒是不恼,“想必是前些日子见过的女眷多了,就把公主忘了,公主的样貌,却是算不得出众的。”
她这是变着法的说我丑。
我不想和旁人徒争口舌。
她却又开了口,“倒是不知,公主于婚嫁之事可有想法?”
她这话问的有意思,京城人人皆知我爱极了柳太傅,他却宁愿出家为僧也不愿看我一眼。
她邀我来此,为的就是寻我笑话吧。
我回过头看她,笑道,“我不打算成亲,我打算养十余个面首。”
她被我这不知羞耻的话惊到了,半天说不出来话。
林凄一直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没趣极了。
我转身便想走。
身后却传来了一声话语,“见过丞相大人。”
我步伐一顿,回过头,是柳兰陵。
他站在不远处,正和丞相谈笑。
林凄见了,突然娇笑一声,大步向柳兰陵走了过去。
开口道,“倒是许久未见柳太傅了,太傅可是知公主在此,才特地来的。”
柳兰陵闻言,皱了皱眉,正色道,“林姑娘说笑了,在下并不是为公主来此。”
她勾了勾唇,“巧了不是,公主方才才与我说柳太傅不喜这种喧闹的地方,太傅便来了,看来,公主还是不了解太傅。”
我正想呵斥她胡言乱语,柳兰陵却突然开了口,“公主与臣,并无何干系。”
“此前没有,日后也不会有。”
他声音不小,响彻在了院里,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
带着调笑的目光,让我如坐针毡。
我知道,他这话是说给我听的,人人都说柳太傅,温润如玉。
那为何偏偏对我冷心冷眼呢。
也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谁又会为了娶她而毁了自己的功名呢。
我握紧了指尖,转身,一步步走出了人群。
第2章 出边关
4.
那平安坠我终归是寻不回来了。
圣上下旨,要我与柔然一同归国。
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由不得我。
城门口,幽远的车铃随着缥缈的风声传来,不过刹那,十几辆辆繁贵富丽的马车便踏风而至。
却听“吁”一声,有人拦住了去路。
“在下当朝太傅柳兰陵,恳请,叩见公主殿下。”
柳兰陵的声音响了起来。
为首的将领皱了皱眉,喝道,“公主殿下即将嫁给可汗,岂是你能轻易见的。”
他们的争论声传了过来。
丫鬟在车帘旁说了一句,“公主,是柳太傅,公主可愿见他。”
他来,我是讶然的,守礼至极的太傅大人,怎会拦路。
“见一面吧,许是有什么急事。”
丫鬟低声应了一句。
从马车中飘出的西域迷香像轻云般,我将将丝绸所织的精美帘子掀起。
柳兰陵俯身朝我行礼。
他垂着眼帘,鸦羽般的产后睫投落下暗影,“公主,当真要嫁给柔然可汗嘛?”
我听这话有些发笑,事已至此,他居然还不信我,“太傅大人是在质疑圣上的旨意?”
他顿了顿,哑声道,“臣,并无此意。”
“公主殿下金枝玉叶,为何,偏要远嫁塞外。”
“臣,从未听闻圣上说过此事,一直以为,公主是在,是在……”
“是在编话诓你?”我打断了他的话。
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我冷笑了一声,“劳太傅大人记挂了,本宫日后,也骗不得你了。”
“日头不早了,太傅还是早些归去吧,你府中,想必还有人在等着。”
他握紧了指尖,像是坚定了某种信念,“公主,若是不想嫁,臣可启奏,烦请公主,信臣一回。”
我盯着他看了半响,眼前人眉目如画,亦是我惦念了三载的人。
我问他,“柳兰陵,我的平安坠,你寻到了吗?”
他脸上的血色一下褪没了,越发显的那双眼眸漆黑,深不见底的漆黑。
“臣,并未寻到。”
我笑了起来,看啊,他果真,从未把我放心上过。
“寻不到,便不寻,不是什么要紧物件,太傅不必挂怀。”
说完,我又唤了丫鬟一声,“叫将军起轿吧,耽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
丫鬟走上了前去。
我们身旁再无了别人。
柳兰陵又唤了我一声,“公主殿下……”
“柳兰陵,我名,沈青珂,日后,不是你所谓公主殿下了,是楼兰可汗的夫人。”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已然听不真切了。
“楼兰路远,太傅就别送了。此后,锦水汤汤,与君长绝。”
车马重新摇晃了起来。
我恍惚才发觉已经日落西山,京城向来少阳,日暮时分越发的冷,只见天边一圈镶着黑色的光圈。
远处的栖鸟长鸣一声,离开枝头,呼啦啦的震翅而去。
但见那掀起的车帘一角中,一抹雪白若隐若现。随即,消失不见。
我记忆中的人和物,也离我远去。
兰因絮果,不过是无缘罢了。
5.
和亲的队伍行了整整三十日,
才到了漫天风沙的大漠。
一路颠簸,舟车劳顿,我早已疲惫不堪。
下了马车呕了好一会儿,一方干净的帕子递了过来:“夫人,擦擦嘴吧。”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可汗乌吉祥
我的夫君。
他与其他柔然人生的有些不同,一身窄袖绯色绣麒麟暗纹的圆领袍,腰间束带,肩背宽阔,剑眉下,一双清亮眸子黑沉若曜石。他背上还背着画弓箭篓,腰间佩剑,身旁一匹彩缕鸣呵的宝马,似才从城外打猎归来。
我行了一礼,施施然:“多谢可汗。”
他的眼睛眯成了弯弯的线,把手在华服上反复擦了又擦才来扶我:“夫人不必多礼。”
可汗是个耿直的男子,他疼我惜我,把大漠最好的珍宝都送给我。
听侍女说,我是可汗唯一的女人。
可在我来之前,他从未娶妻。
侍女还说我的皮肤像羊脂玉一般洁白细嫩,声音像黄鹂那般轻巧悦耳。
就像是话本子上写的仙女那般美。
夜里,可汗把寝殿按照大夏那边的习俗装扮布置。
满室红艳艳的,喜庆极了。
他挑起我的红盖头,与我对饮合卺酒。
他那晚并未要我,只是与我说了许多话。
他说他母妃也是大夏人,他母妃良善,貌美,是这世间最好的女人,他父皇与母妃相爱了一生,他羡慕极了。
我问他,“你娶我,亦是因为我是大夏人?”
他瞬间羞红了脸,硕大的体格,却缩卷了起来。
“我幼时,去过一次大夏,在中宫,见过你。”
“你那时穿着一件红袍子,艳极了,我落进了池水里,没人敢来救我,唯有你,向我伸出了手。”
他说着,笨拙的开始学起了我那时的语调,“你说,你叫沈青珂,是大夏的公主,你救了我,我需得念着你的好。”
我愣住,不过短暂的相逢,他却念了数十年。
眼前人好似与我所想的,有些不同。
乌吉祥待我极好,但其他人,却还是看不惯我。
眼前妙龄女子叫乌兰尔,是可汗的下属,在大漠,人人都知道,她爱极了可汗。
她笑着对我说,“我不过几日未归,可汗就娶了个笼中鸟?在大漠,漂亮的人,可都死的早。”
我看着她,眼前的女子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侍女却与我说,她能独自猎杀一头狼。
大漠的女子,果真也是不一样的。
“死不了的,你不是,也没死吗?”
她被我这话说的愣了一愣,随即羞赫道,“胡言些什么,大夏的人,当真是满口谎话。”
我轻笑了一声,到底是个年幼的,藏不住事,“不是胡话,乌兰尔,确实,很漂亮。”
她气的原地跺了两下脚,转身就跑了出去。
他一走,乌吉祥就来了,掐的时间刚刚好。
“你方才,一直在门外?”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插手。”
我有些讶然,“怎的,你是怕她欺负我。”
他走到了我面前,“乌兰尔是个孩子,但她心气急,你若不喜她,我便赶她走。”
我想了想,突然调笑道,“那如果我不喜欢你呢,你会放我走吗?”
他闻言,突然慌张了起来,“青珂,可是我有什么做不不好的地方,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依你的,你,不能走。”
我沉默的看着他。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他的手上带着些薄茧,却出奇的温暖,“别走,你若走了,要我怎么办。青珂,青珂……”
他嗓音有些嘶哑,一声声的唤着我。
我心头,莫名起了些涟漪,犹如云开见山面,雪化竹伸腰。
忍不住,轻笑出声。
6.
我在大漠待了三月。
人人都会唤我一句夫人。
就连乌兰尔那丫头,也时常在远处瞧我。
苦寒的大漠,好似,也没有那么难熬。
我是在立秋那天见到柳兰陵的。
大夏与柔然通商是惯例。
但太傅大人亲自领队,这倒是稀奇。
我听到这话时,心中早已没有任何波澜。
但是离约定的日子迟了三日,也不见商队的人影。
乌吉祥说,恐是遇到了沙暴。
他派了人去寻。
次日清晨,门外突然有了些骚动。
我走了出去。
入眼便是那染了沙尘的白袍。
柳兰陵脸色苍白至极,好似生了一场大病,整个人摇摇欲坠,他被围在人群中,哪怕如此,他也格外的显眼。
乌兰尔问他,“你可是与我们通商的大夏人?”
柳兰陵恍若未闻,一言不发。
乌兰尔皱了皱眉,“怎的只有你一人,商队何在?”
他还是不说话,像是丢了魂。
也不知怎的,他突然就回过了头,直直的看向我。
“阿珂?”
我一顿,连忙退后了一步,他却冲了过来。
“我,寻到你了,阿珂,我总归,还是寻到你了。”
他眉眼中都带了笑,好似枯木逢春,得到了自己的救赎。
我甩开了他的手,有些不耐。
我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这,我也不知他这般作态是为何,若是从前,我一定是万般欣喜的,但如今,我却毫无半分兴趣。
他见我这幅样子,突然慌乱了起来。
“阿珂,我是来带你走的,你的平安坠,我寻到了。”
他说着,拿出了那白玉坠子。
我看了半响,伸手接了过来,触手冰冷,猝不及防的感官,让我却是忍不住的一抖。
“啪”
一声轻响,那玉便碎成了两块。
他怔然。
我捏紧了指尖,那微凉的触感转瞬即逝。
他跪了下来,急切的收集着那些碎玉,恍然道,“无事,我会修好的,无事的。”
我对他这幅姿态感到陌生,转身便想走。
他却突然拉住了我,祈求我,语气里都带着哭腔,“阿珂,跟我走吧。”
我的夫君乌吉祥走了出来,问道,“他是谁?”
我笑了一声,摇头道,“我也不识,想必,只是个路人罢了。”
柳兰陵颓然松了手,像一只困兽,神情凄然。
风沙吹过,吹起了两人的衣角,随即又落下,那一白一红的两片衣角,再无任何相交。